雾还没散尽,三岔路口的古符已归于沉寂,仿佛刚才那座虚幻的桥从未出现。风从谷口斜斜吹过,卷起几片落叶,在空中打了个旋,又轻轻落下。
就在一片枯叶触地的瞬间,一道影子无声地踏上了中间那条小径。
不是人。
是一只通体泛着青铜光泽的巨鸟,双翼收拢如刀锋,每一步落下,地面的符文都像被惊醒般微微一颤。它没有犹豫,仿佛早已知道这条路通向何方——或者说,它并不关心终点,只是必须前行。
鲲鹏低鸣一声,声音不似鸟啼,倒像是某种古老编钟在深谷中回荡。它记得刚才那股波动——混沌灵珠的频率,桥梁符文的震颤,还有那一缕藏在小调里的、懒洋洋的坚定。
它不懂智慧,也不解命运。
但它认得那个总躺在灵田边嗑瓜子的人。
它抬起前肢,轻轻一踏。
空间扭曲了。
前一秒还是青石小径,下一秒脚下已变成流动的星河,碎光如沙粒般从趾缝间滑落。再一瞬,星河化作悬崖峭壁,风声呼啸,正是陆无尘当年坠崖的那一幕。它甚至能“听”到少年跌落时,系统弹出任务提示的搞怪音效:“恭喜宿主完成‘被全世界无视’成就,奖励:一袋变异瓜子。”
鲲鹏没停。
它闭上眼,不再依赖视觉,也不靠本能。它只顺着体内那根看不见的线走——那是契约的震颤,是它从灵田龙蛋破壳那一刻就烙下的轨迹。
一步。
地面浮现出一株歪歪扭扭的小草,叶片上还挂着露珠,形状竟与陆无尘种的第一株变异黄瓜一模一样。
两步。
一只缺了口的酒葫芦虚影一闪而过,壶嘴还冒着热气,仿佛刚被某个醉醺醺的老头灌了一口。
三步。
半片咸鱼玉佩的轮廓在石缝间浮现,随即碎成光点,像是被谁随手抛了出去,还嘟囔了句:“关我屁事。”
鲲鹏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。
它忽然懂了。
命运之路不是让人去“选”什么,而是让人走完自己早已走过的路——哪怕那条路,主人走得懒散、荒唐、毫无觉悟。
它走得慢了点。
不是因为疲惫,而是因为……有点想笑。
这算什么试炼?分明是翻主人的旧账本。
可就在这时,空间猛地一滞。
前方不再是小径,也不是幻象,而是一片纯粹的虚无。没有上下,没有左右,连时间都像被冻住的溪水,静止不动。
鲲鹏站在原地,双翼微张,青铜色的羽毛在无形气流中轻轻抖动。
一个声音响起,没有来源,也不分男女,只是直接在意识中震荡:
“你为何而来?”
鲲鹏一怔。
它当然知道“为何而来”——因为系统把它从灵田里刨出来,塞进契约阵法,说它是“新手礼包”。因为陆无尘第一眼看见它,就拍着它的脑袋说:“这鸟长得挺咸鱼,留着吧。”
可这些……是“它”的理由吗?
它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声。系统没给它语言模块,陆无尘也没教它怎么回答哲学问题。它只会飞,会驮人,会在主人偷懒时用翅膀把他扇进灵田。
它低头,看着自己映在虚空中的影子。
忽然,它缓缓伏下前肢。
不是臣服。
是守护的姿态。
就像当年在灵田裂痕中,它第一眼看见那个浑身是伤、眼神却懒到极致的少年时,本能地挡在他身前。
那一刻,它没想“使命”,也没想“命运”。
它只是觉得——这人,得护着。
哪怕他修仙像在晒太阳,炼丹像在煮火锅,打架像在逗狗。
它心中浮现出陆无尘的模样:青衫洗得发白,发梢沾着泥土,嘴里叼着根草,手里摇着把破扇,一边嗑瓜子一边说:“系统爸爸,今天能不能别发任务?我真不想动。”
鲲鹏的额间,那片最坚硬的龙鳞,忽然裂开一道细纹。
一滴金色的血珠缓缓渗出,悬在半空,晶莹剔透。
血珠中,映出一幅画面:陆无尘坐在灵田边,正把一根变异黄瓜塞进系统界面,嘀咕着:“拿去,今天的‘咸鱼贡献值’。”背景里,天外天的入口若隐若现,像一扇未推开的门。
画面一闪即逝。
虚空中的声音沉默了。
片刻后,空间开始缓缓流动。
脚下的小径重新浮现,不再是变幻莫测的迷阵,而是一条笔直的路,铺满细碎的光点,像是有人把瓜子壳一路撒到了尽头。
鲲鹏站起身,抖了抖羽毛,青铜光泽在微光中流转。
它迈步向前。
每一步落下,空气中都飘过一缕极淡的香气——不是花香,也不是药香,而是熟透的蟠桃混着烤红薯的味道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。
它知道,这是灵田的气息。
是系统的回应。
也是……那个懒人生活的味道。
它走得很稳。
不再迷茫,也不再警觉。
它终于明白,命运之路的神秘,从来不在远方。
而在那个总说“关我屁事”的人,一次次躺平后,又莫名其妙站起身的瞬间。
它抬头。
前方雾气渐薄,隐约可见一座石碑矗立在路中央,碑面空白,却有微光流转,像是在等待什么。
鲲鹏走近。
石碑突然一震,表面浮现出几行歪歪扭扭的字,像是谁用瓜子壳拼出来的:
【检测到契约体觉醒倾向】
【临时权限开放】
【可输入一句话,系统将自动翻译为‘命运真言’】
鲲鹏盯着那行字,沉默片刻。
它没有立刻行动。
而是缓缓抬起前肢,用爪尖在空中轻轻划了一下。
划出的不是字。
是一道弧线。
像极了陆无尘躺在灵田边,随手抛出瓜子壳时,那道懒洋洋的抛物线。
石碑微微一颤,碑面文字瞬间刷新:
【已提交】
【命运真言生成中……】
【预览:老子不想当神兽,就想看着那懒货一直咸鱼下去】
空气凝滞了一瞬。
随即,整条命运之路的符文同时亮起,银光如潮,顺着小径一路蔓延,直指天外天深处。
鲲鹏没看那光。
它只是轻轻抖了抖翅膀,一片青铜色的羽毛悄然飘落,在触地前,被一阵微风托起,悠悠荡荡,飞向灵田的方向。
它的额间,那道裂痕仍在渗血。
血珠悬在半空,映出的画面变了。
不再是陆无尘晒太阳。
而是他站在一片焦土之上,咸鱼玉佩碎裂,眼神空洞,手中却还紧紧攥着一袋瓜子。
画面边缘,一道银发身影正冲破黑雾,疾驰而来。
血珠轻轻晃动。
鲲鹏缓缓闭眼。
它听见石碑发出最后一声轻响。
那是系统界面弹出新任务的音效,带着点搞怪的电子音:
“叮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