池水凉得不像话,陆无尘脚一进去,差点以为自己踩进了冬天的井底。
不是那种刺骨的冷,而是像有人拿冰镇过的铁片贴在你脚踝上,缓慢地、温柔地往骨头缝里钻。他咧了咧嘴,表情居然还能笑:“哎哟,这感觉,比我五爪金龙烤红薯时糊了的味道还冲。”
白璃扑了个空,只抓到他衣角的一缕青丝,指尖还残留着灵田泥土的气息——那是他发梢蹭下来的,带着点刚翻过的地皮味儿,莫名安心。
她没说话,只是站在池边,银发垂落,像一匹被风吹乱的月光。
池水开始蠕动,像是醒了的蛇,顺着陆无尘的小腿往上爬。每寸接触都带来一阵幻痛,不是烧也不是割,更像是有人拿针尖戳你小时候摔过的疤,专挑记忆最深的地方下手。
“嘶——”他倒抽一口凉气,不是疼,是痒中带酸,酸里藏麻,“系统爸爸,你再不出声我可要投诉你售后服务了。”
系统沉默如狗。
但他也不急,反而把另一只脚也迈了进去,整个人像泡温泉似的躺下去,嘴里还念叨:“比我家祠堂地板舒服多了,至少不硌屁股。”
水面猛地一颤,涟漪炸开,那个歪歪扭扭的“守”字瞬间碎裂,化作无数细小光点浮起,在空中凝成一个人影——半透明,轮廓模糊,但眼神清亮得不像幻象。
“三日试炼。”虚影开口,声音不响,却直接落在脑子里,像谁拿指甲轻轻刮你的天灵盖,“非战,非力,唯心。”
陆无尘躺在水面上没动,眼皮都不抬:“听着像我二叔骗小孩吃药的话术。”
“第一日,梦回往昔。”虚影抬手一指,池水骤然变黑,如墨汁泼洒,“死一次,痛一次,醒一次。”
话音未落,陆无尘眼前一黑。
不是闭眼的那种黑,是世界被抽干颜色后的绝对黑暗。下一秒,他站在一条泥路上,雨下得很大,泥巴溅到裤腿上,沉甸甸的。远处有狗叫,还有人喊:“打死这个没用的废物!”
他低头一看,自己只有七岁。
这不是幻觉,是记忆。
真正的痛感来了——不是来自身体,而是胸口那一刀。八年前,他在族中祠堂外被人刺穿心脏,鲜血混着雨水流进泥里,连哭都哭不出来。
此刻,那一刀又来了。
真实的温热血流顺着前襟往下淌,他跪在地上,喉咙里全是铁锈味儿,手指抠进泥里,指甲翻了都没察觉。
“关我屁事……”他喘着气,居然还在笑,“原来当年疼成这样啊?怪不得我后来躺平这么多年,系统爸爸,你早该让我重温一遍。”
虚影站在雨中,没动,却微微低头。
试炼第二日,他梦见自己成了家主,万人跪拜,白璃站在阶下,银发全白,跪着求他救妖族血脉。他伸手要拉她,却被一道金光劈中眉心,魂飞魄散。
痛,比第一日更烈。
第三日,他梦见自己觉醒鸿蒙道体,天地异象,万灵臣服,可所有人看着他的眼神都像看怪物。他想说话,却发现自己早已变成一块石头,连眨眼都不能。
痛到最后,他已经麻木。
睁开眼时,他还在池中,漂浮如尸。
咸鱼玉佩贴着胸口,温温的,像谁的手心捂热了一块旧玉。他抬手摸了摸,笑了:“你还挺会挑时候暖我。”
白璃还在池边坐着,姿势没变,只是怀里抱着的酒葫芦已经空了——她刚才一直握得太紧,指节泛白。
“你醒了。”她声音很轻,像是怕惊扰什么。
“嗯。”他坐起来,头发湿漉漉滴水,泥土混着血迹从额角滑下,“我死了三次,痛了三回,你说这试炼是不是有点欺负人?”
她没接话,只是看着他。
那种眼神,他没见过。不是担忧,也不是愤怒,而是一种近乎失控的无力感——就像那天她在乱流中护住他时,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也会有保护不了的东西。
“别这样。”他忽然伸手,抹掉她眼角一点湿意,动作笨拙,“我又没真死,顶多算系统欠我三条命,回头让它返现积分就行。”
她终于开口:“你明明知道那是真的痛。”
“知道啊。”他耸肩,顺手从灵田里掏出一根蔫了吧唧的黄瓜,“但我更知道,躺平才是王道。你看我这三天,哪次不是躺着挨刀?效率多高。”
她盯着他手里的黄瓜,忽然问:“你为什么不怕?”
他咬了一口黄瓜,汁水溅到脸上,懒洋洋道:“怕啥?死都死了,还能比这更糟?”
话音刚落,池底传来一声闷响,像是某种封印松动的声音。
玉佩突然发烫,烫得他掌心一缩。
虚影再次浮现,这次它没说话,只是看着陆无尘胸前那枚咸鱼玉佩,目光复杂得像看见老友。
陆无尘低头看了看玉佩,又抬头看它,嘴角一扯:“怎么,认得这玩意儿?”
虚影缓缓点头。
“那你应该也知道,”他懒洋洋撑起身子,一脚踩在池底石头上,水花四溅,“我这种人,最擅长的不是战斗,是——”
话没说完,他脚下一滑,整个人向前扑倒,手掌本能撑地,却按进一块突起的石棱。
血,顺着指缝流进池水,瞬间晕开一片淡金色纹路。
那纹路,和鲲鹏鳞片一模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