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至诚正要上前招呼弘一法师,弘一法师说道:“靖尧非靖尧,是名靖尧。如张冠李戴,非张是张,是李非李也。”这句话深邃,让人琢磨不透。
靖尧见弘一法师走远,问:“您知道法师多少名字?”
“法名演音,号弘一,别号漱筒,晚号晚晴老人,尊称弘一法师。”王至诚一口气说出法师的法号,接着背诵法师的名字,“李叔同,又名李息霜、李岸、李良,谱名文涛,幼名成蹊,学名广侯,字息霜……”
靖尧说道:“你了解弘一法师这么多信息,但未必真正了解他。”
王至诚抬头一看,弘一法师已经不见了,长叹一声:“我正有事情需要请教法师。”
“法师来无影,去无踪啊!”靖尧收拾画具,“请跟我来。”
在靖尧的引导下,王至诚来到竹林深处,在一条竹子编成的长椅上坐下,中间靖尧用画板隔着。
绿竹的枝叶犹如一顶碧绿华盖,遮住太阳、白云和蓝天,为两位年轻人投下一片斑驳的影子。靖尧拿起画板继续画。
等王至诚靠近,靖尧将李苦禅转交给他的信递给他,郑重忠告:“幸亏李苦禅没有在信中做手脚,如果张学良接到这封信,拆开会怎样?”
王至诚答:“我想汉卿绝非那样的人,李苦禅也不是蒋司令、戴笠要抓的人。”
“一切小心为上。”靖尧扶着竹子说,“如果下一次再让少帅关了你,恐怕不会像今天这么快放你出来。你以为他对你完全信任了?”
王至诚不以为然:“即使有一天他把我杀了又如何,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书画文学爱好者罢了。”
靖尧用竹子暗喻王至诚:“在南方,竹子到处都是,但北方少有。竹子的用处很多:厨师的竹笋、猎人的竹弓、挑担的竹扁、老人的手杖、村妇的竹箩、孩子的牧笛……”
“我天天在府上白吃、白喝、白住,真的不如回山东做一个教师!”王至诚的语气中透着无奈。
靖尧沉吟片刻:“你家里来信了!”
王至诚点头:“爷爷来信说,省立临沂五中去年暂停了,今年省政府决定复课,缺一名校长。如果我再不回去,就要改用徐眉生为校长了。”
靖尧说:“徐眉生,我了解过,是你们老家沂水人,原名徐元良,毕业于北京高等学校。他去做校长比你更合适。”
王至诚微微弯腰,对靖尧说:“我先给你鞠躬致谢,只要能进东北大学,我可以为府上做任何事情。”
靖尧被这一礼碰到了,笑了起来。王至诚抚着下巴说:“我留在东北,我想你们的组织不反对吧。”
靖尧认真说:“八一南昌起义,中共联合国字号左翼派打响了反抗国字号右翼派的第一枪;秋收起义,走上了在农村开展游击战争,建立革命根据地,以保存和发展革命力量的道路。这说明,革命必须有枪杆子。”
王至诚心中感到愧疚,谦逊地说:“我只是个写写画画的白面书生,拿不起枪杆子!”
“笔杆子也是枪杆子。”靖尧微微一笑,“您应该读过鲁迅先生的《呐喊》吧?”
“读过。”王至诚点头。
靖尧又问:“有何感想?”
王至诚沉思片刻,说道:“鲁迅在《呐喊》中以传神的笔触和‘画眼睛’、‘写灵魂’的艺术技巧,塑造了狂人、孔乙己、阿q等不朽艺术形象,揭露和鞭挞了封建旧恶势力,表达了渴望变革、为时代呐喊的情感,希望唤醒国民的思想。”
靖尧认真地点头:“书写一幅艺术作品,和写文章一样,不仅需要技巧,更需要书写的灵魂。我可不希望将来被当做‘人血馒头’被人吃掉。”
王至诚想起鲁迅在《药》中提到的故事,感到一丝沉重。
靖尧继续解释:“您是我党培养的文化间谍,希望拿起笔杆子斗争,但要讲求策略。”
阳光透过竹林洒下温暖的光芒,靖尧望着竹林上空一只雄鹰在翱翔,心中想要给王至诚指明前进的方向。
两人继续在竹林间的一条弯曲僻静的小路上行走。王至诚低吟一首没有出处的小诗:“一条弯弯的小路,没有路标,没有指示灯,眼前只是一片迷雾。”说完,突然脚下一晃,险些跌入一个深井中,心中暗自惊骇:“为何造井?谁造这井?都无从考察。”
靖尧绕过这个深井,语气沉重:“起初,我们没有军队,没有枪支弹药,没有自己的土地,也没有人民的广泛响应。我们通过努力、甚至流血牺牲,终于找到了前进的方向。”
此时,王至诚感慨地吟诵:“回过头去望一望,一串泪水稚嫩的小路,冰冷了一团团炙热的心。今日整整装,坚实了成熟的第一步……”
靖尧来到前面,继续说道:“国内大学林立,可谓空前。国立广东北大学、东北大学分别由孙中山、张作霖创办,鲁迅的母校鹭城大学等民办高校由华侨创办;南开大学、国立北京艺术院、北洋女师范学堂分别由教育家张伯苓、蔡元培、傅增湘创办;南京艺术学院、国立北京艺术专门学校则由艺术家刘海粟、林风眠办学。这些大学大都从晚清政府和私办学校接收过来,由国民政府管辖。”
“还有许多教会办学,比如燕京大学、圣约翰大学、岭南大学、沪江大学等民办高校。1924年后,国府又兴办了各个军事学校,比如中央军事政治学校。至诚,你不想想我们缺少了什么?”
王至诚深受启发,认真说道:“我们的大学呢?我们的穷苦人的大学呢?我们必须建设共字号领导下的人民的大学,比如艺术学校、军事院校,以培养各行各业人才、艺术人才、军事和政治干部。”
靖尧对此颇有见解:“办一所大学绝非短期之功,办好的大学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为我所用。因此,我们要学会改造。你希望到东北大学任教,创办国学院和书画研究会,你的格局太小了。”
王至诚皱眉:“我总不能代替张汉卿当校长吧。”
“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。”靖尧说,“日本强盗盯着的,不仅是中国的领土、经济和矿藏,一次次进行军事侵略,文化上也在进行着侵略。”
“那么,我们现在或近阶段,能为教育做点什么?”王至诚急切地问。
靖尧沉吟片刻,认真回答:“在中国,不论公私性质,但每一所大学都应该属于人民,两党应共同建设。”
王至诚颇有前瞻性地预见:“现在张汉卿对东北易帜犹犹豫,不出三四年,日本铁蹄一旦踏入东北,东北将落入日寇手中,东北大学将面临南迁。我觉得我们不仅要协助汉卿进行东北易帜,还要办好东北大学,学会躲避战火,留下战后发展的种子……”
靖尧立即停下脚步,机智地将画板拿过来,平于胸前,似乎在观察。
王至诚对靖尧的举动感到疑惑,走近她的左侧,端详着靖尧早画好的写意墨竹,心中涌起一阵兴致,想要过来看看。
“你听——”靖尧指着右前方,“三个人走过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