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只生物扑来的瞬间，叶凌霄左脚踏前一步，剑锋从地面划起，带出一串火星。他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，但动作没有停顿。剑光扫过前方三只，其中一只被拦腰斩断，黑血溅在沙上发出嗤响，剩下两只踉跄后退，身上燃起淡青色火焰。
沈清璃站在原地，手指按在银铃边缘。她呼吸很浅，指尖发凉，但神识始终锁住战场。见那三只未死透，她手腕一抖，铃声轻震。音波如细线穿入敌体，三具躯壳猛地抽搐，随后轰然倒地，化作灰烬。
故人双掌压在幽冥砚上，额头有汗滑落。墨雾从砚台升腾而起，在空中凝成一张大网，罩向最后三只。那些生物嘶吼着挣扎，四肢被雾气缠紧，动弹不得。
“现在。”他说。
叶凌霄提剑冲出，脚步踩在焦土之上，每一步都留下湿痕。他冲到第一只面前，剑尖直刺其眉心。那东西眼珠爆裂，头颅炸开。第二只扭头想逃，却被墨雾拽回，叶凌霄追上，一剑劈开脊背。最后一只是最弱的，已经半跪在地，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声音。
他走过去，没说话，剑刃横切而过。
七只全部倒下。
风停了。
沙粒不再飞扬，空气中那股腥腐气味开始消散。叶凌霄站在原地，右手松开，长剑插进沙中支撑身体。他低头看自己的手，指节泛白，掌心全是血和沙混成的泥。
沈清璃慢慢走到他身边。她没说话，只是把手伸进药囊，取出一块布巾递给他。他接过，擦了擦脸上的汗和血，又将布按在左臂伤口上用力压住。
故人收起幽冥砚，动作很慢。砚台表面多了几道裂纹，像是被什么力量从内部撑开。他看了一眼，把它收回怀中，然后蹲下身，用手指蘸了一点黑血涂在沙地上。
血迹刚落，地面就冒出一股黑烟。
“邪脉还在。”他说。
叶凌霄抬头，“有多深？”
“不止一层。这下面连着旧阵眼，若不彻底毁掉，三年内还会再生。”
沈清璃闭了闭眼，再睁开时眼神已定。“那就一起动手。”
三人站成三角，叶凌霄居前，沈清璃立于左侧，故人在右后方。他们各自调息片刻，随后同时出手。
叶凌霄双手结印，掌心朝下，真元顺着经脉涌入地面。一道剑形光影从他脚下延伸出去，像犁地一般撕开沙层。沈清璃十指翻动，银铃悬空自转，一圈圈波纹扩散开来，所过之处黑气被逼出地表。故人咬破舌尖，一口血喷在幽冥砚上，砚台浮起半尺，墨雾转为金红，如根须扎入地下。
三股力量交汇，沿着叶凌霄开辟的路径深入地底。
大约半炷香时间，地面突然震动。一声闷响从深处传来，紧接着，一道裂缝自装置残骸处蔓延开来，长达数十丈。裂缝中涌出浓稠黑液，落地即燃，火光映红半片夜空。
三人没有后退。
他们继续施法，直到黑液停止涌出，火焰自行熄灭。
裂缝边缘浮现出符文痕迹，正在一点点崩解。沈清璃走上前，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，捏碎后撒入裂缝。玉简化作光点，钻进符文缝隙，加速其瓦解过程。
“成了。”她说。
天边开始发亮。
乌云散开，晨光洒落。沙漠不再是死灰之色，沙粒在阳光下泛出微黄光泽。远处村落的方向，有人影走动，炊烟升起。一个孩子跑出屋外，蹲在地上抓了把沙，又笑着扔向天空。
叶凌霄拔起插在沙中的剑，剑身已有缺口。他用布将剑裹好，背在身后。沈清璃取下银铃，轻轻摇了三下。铃声清越，传得很远。
故人从包袱里拿出一块石板，在上面刻下几个字：终焉之地。他把石板立在裂缝旁，退后两步。
三人并肩站着，望着东方。
太阳完全升起时，叶凌霄开口：“我们该走了。”
沈清璃问：“不等他们来谢？”
“不必。”
“可这一战……值得被记住。”
叶凌霄看着远方，“被人记住不是目的。只要没人再受苦，就够了。”
故人点头，“太平不是谁赐的，是守出来的。”
沈清璃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银铃。铃身有一道细纹，不太明显，但她知道它存在。她轻轻摩挲了一下，把铃收进袖中。
三人开始收拾行装。
叶凌霄把玉佩贴身放好，裂纹还在，热度已退。他背上包袱，检查了水袋和干粮。沈清璃整理药囊，补了几味消耗的药材。故人取出一张新符纸，盖在幽冥砚外，再小心放入木匣。
他们没有回头。
走出数里后，沈清璃忽然停下。
“怎么了？”叶凌霄问。
她指着斜后方一处沙丘，“那里有人。”
两人顺着她目光看去。沙丘顶部，一块石头被摆成了简单的形状，像是人为堆叠的。旁边插着一根木棍，上面绑着一条褪色的红布。
三人静立片刻。
没有人说话。
他们继续前行。
中午时分，路过一片枯树林。树干扭曲，枝叶尽落，本该是一片死地。当他们经过时，一棵树的根部冒出了嫩芽。很小，只有指甲盖大，绿得刺眼。
沈清璃蹲下看了一会儿，伸手碰了碰那片叶子。
叶凌霄站在旁边，“还走得动吗？”
她站起来，“能。”
“你不用一直撑着。”
“我知道。但我愿意。”
故人走在前头，忽然抬手示意停下。他从怀里取出幽冥砚，打开木匣看了一眼。砚台表面的裂纹似乎愈合了一些，墨色比之前更深。
“它在恢复。”他说。
“因为刚才那一战？”沈清璃问。
“不全是。是因为这里干净了。”
叶凌霄望向远方，“下一个地方，可能就不这么平静了。”
“所以不能停。”
“对。不能停。”
他们穿过枯林，爬上一座缓坡。坡顶视野开阔，能看到更远的荒野与山脊。风从那边吹来，带着一点湿润的气息。
沈清璃解开外袍扣子，让风吹进来。她脸上还有疲惫的痕迹，但眼神已经清醒。
叶凌霄从包袱里拿出地图碎片，摊在手掌上。边缘依旧不齐，但上面的刻痕比之前清晰了些。他盯着看了几秒，收了起来。
“往北。”他说。
三人调整方向，继续走。
傍晚临近时，他们在一处岩壁下歇脚。叶凌霄生火，沈清璃煮了一锅稀粥。故人坐在边上，默默擦拭木匣。
粥熟后，三人围坐，一人一碗。
喝到一半，沈清璃放下碗，“你说，以后会不会有人也像我们这样？”
“会。”叶凌霄说。
“他们会遇到同样的事？”
“也许。也可能更难。”
“那他们能挺过去吗？”
叶凌霄看着跳动的火苗，“只要还有人愿意往前走，就能。”
夜色渐深，星光浮现。
他们吃完，收拾好东西，准备再走一段。月亮升起来时，他们翻过一道山梁。
山梁另一侧，有一条小路通向远方。路边立着一块石碑，不高，表面粗糙。上面刻着三个名字，字迹还很新，像是刚刚凿上去的。
三人停下脚步。
没有人上前触碰。
也没有人说话。
他们只是站了一会儿，然后绕过石碑，继续向前。
风吹起衣角，沙粒打在靴子上发出轻响。
沈清璃走在中间，手伸进袖中握住了银铃。
叶凌霄脚步未停。
故人最后回头看了一眼，随即转身跟上。
他们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，消失在小路尽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