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光骤然炽烈，照亮了石门轮廓的刹那，叶凌霄眼角扫过那两行血色小字，心口如被重锤击中。可他没有停，也不能停。指尖尚离门缝半寸，脚下虚空却已如泥潭般滞涩，仿佛整片黑暗都开始反扑。他猛地攥紧沈清璃的手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，喉间挤出一句低语：“别看，往前走。”
她没应声，只是将古籍贴得更紧，另一只手回握如铁钳。两人同时迈出一步，身体在无形阻力中前倾，像逆风穿行于风暴之眼。剑光仍在燃烧，但不再规律闪烁，而是如风中残焰般剧烈摇曳，每一次明灭都让前方的光径扭曲一分。那扇刻着衔尾蛇符文的石门，在光芒断续间忽远忽近，仿佛只是幻象的投影。
就在此时，黑暗中响起第一声低语。
不是从耳边传来，而是直接在颅骨内震荡，像锈蚀的铁链在脑髓深处拖行。声音没有词句，却带着某种扭曲的韵律，仿佛在模仿他们此前同步的呼吸节奏——三短一长，却慢了半拍，像是某种拙劣的回声。叶凌霄眉心一跳，立刻闭目，将全部意念沉入掌心与她交握之处。温度依旧，脉搏仍在，这是真实的。
沈清璃忽然轻颤了一下。她并未回头，但叶凌霄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微微抽动，似在抵抗某种侵入。他知道她在听，那声音也在对她说话——或许用的是她记忆里的语调，或许是她曾遗落的某个名字。他不再迟疑，低喝：“清璃，跟上我的节奏。”
他开始以指尖在她掌心敲击——三短一长，正是他们曾在符文链上反复模拟的频率。她顿了顿，随即回应，指尖回击同样的节奏。一次，两次，三次……两人十指交扣，灵力在接触面形成微弱的震波，如同心跳共振。那颅内的低语开始紊乱，像被干扰的信号，逐渐退去。
可黑暗并未因此安静。
下一瞬，左侧虚空中浮现出一片幽蓝光芒，不是剑光那般锐利，而是如腐烂萤火般游移不定。光芒勾勒出一段残破的浮雕轮廓——一只断裂的手掌，掌心朝上，五指蜷曲，仿佛在无声乞求。紧接着，右侧又亮起一点猩红，像是凝固的血珠悬浮于空，缓缓旋转，映出一段扭曲的符文残迹。这些光点忽明忽暗，位置不断变换，有时在头顶，有时在脚底，仿佛整片虚空布满了窥视的眼睛。
叶凌霄目光未动，脚步却未停。他知道这些不是实体，而是心神的诱饵——用熟悉的残迹勾起迟疑，用残缺的影像制造恐惧。他只盯着前方石门的方向，哪怕那轮廓在光怪陆离中已模糊不清。
“别数光点。”他低声提醒，“只跟我的手。”
她呼吸微促，但依旧点头。两人继续前行，每一步都像在撕开一层粘稠的膜。剑光忽明忽暗，龙珠却在此时悄然反应——它藏于沈清璃怀中古籍之下，此刻竟透出一丝温润的微光，不耀眼，却稳定。那光晕仅笼罩他们周身三尺，却让游移的幽蓝与猩红无法逼近。
就在龙珠光芒扩散的瞬间，叶凌霄眼角余光捕捉到一幕异象：光晕边缘，几道极细的符文凭空浮现，如墨线勾勒于虚无。它们不成句，不连贯，却透出一种古老而森严的秩序感。他心头一震——这些符文，与当年师傅刻在入门石碑上的笔意竟有几分相似，却又更加原始，像是源头的原型。
他来不及细想，龙珠光芒便已退去，符文随之隐没。可那一瞬的印记已刻入脑海。
“刚才……你看见了吗？”沈清璃忽然开口，声音压得极低。
“看见什么？”
“光里有字。”
他沉默一瞬，反问：“像谁写的？”
她没答，但掌心微微一紧。他知道她明白了——那不是巧合，也不是幻觉。某种力量在追溯他们的过往，在用他们最熟悉的痕迹，试图锚定他们的灵魂。
前方，石门轮廓再度浮现，可这一次，门缝中的晨曦色变得不稳定，时而明亮，时而黯淡，仿佛被什么力量拉扯着。剑光剧烈震颤，叶凌霄感到剑柄在掌中发烫，不是灼痛，而是一种近乎焦躁的脉动，像是它也感知到了逼近的规则陷阱。
突然，头顶传来一声轻响——不是声音，而是空间本身的“裂帛”感。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在虚空中蔓延，如同玻璃上的细纹，迅速扩散至三人高度。裂痕中并无光透出，反而吞噬了所有临近的光点，连龙珠的微芒也被吸了进去。紧接着，裂痕闭合，仿佛从未存在。
可就在它消失的瞬间，叶凌霄感到胸口一闷，像是被无形之物刺穿。他低头，衣襟完好，可肋骨处却传来一阵锯齿般的钝痛，如同有细针在皮下穿行。他咬牙未停，只将剑横于身前，剑脊贴着手臂，借其震动判断前方空间的稳定性。
沈清璃察觉到他的异样，脚步微滞。他立刻反握她手，低声道：“别停，它在试我们。”
她明白——每一次异象，每一次干扰，都是考验。停下，便是承认恐惧；迟疑，便是被规则捕获。他们必须走，必须坚定，哪怕前方是虚妄，是陷阱，是轮回的起点。
两人再度迈步。
这一次，龙珠的光芒再次浮现，比之前更久。光晕中，那些神秘符文又一次显现，数量更多，排列也更有规律。叶凌霄迅速扫视，记下其中三组结构——一个环形，一个螺旋，一个倒置的山形。它们不属任何已知典籍，却让他感到一种诡异的熟悉，仿佛曾在梦中见过，又像是血脉深处的回响。
光晕退去，符文隐没。可就在这一明一灭之间，他忽然意识到——这些符文，并非随机浮现。它们出现在龙珠光芒最盛时，且每次出现的位置，都与他们前进的方向呈特定夹角。像是……指引。
他未言明，只将这个发现压在心底。此刻多说一句，都可能成为心魔的入口。
前方，石门轮廓再度清晰。门缝中的光稳定下来，晨曦色重新流淌。剑光也随之稳定，金芒如焰，照亮他们脚下的“路”——那并非实体，而是由无数微光点连成的轨迹，像星河铺就的桥。
可就在此时，四周的幽蓝与猩红光芒再度浮现，这一次不再游移，而是凝成环状，围绕他们缓缓旋转，形成一道光之囚笼。低语声也重新响起，这次不再是模仿节奏，而是直接拼凑出两个字——
“回头。”
叶凌霄瞳孔一缩。那声音，竟与他五岁那年，师傅在风雨中唤他入山门时的语调，分毫不差。
他脚步未停，反而加快。右手握剑，左手紧握沈清璃，十指交扣如锁。他不开口，只将全部灵力沉入掌心，让那股灼热的意志透过皮肤传递过去。
她回应了。
她的指尖在他掌心划出一个符号——是他们初入秘境时约定的暗记，代表“继续”。
光笼开始收缩，低语愈发清晰，甚至夹杂了孩童的哭声——那是他记忆深处，自己五岁那年在山门外哭泣的声音。可他知道，那是假的。真正的他，早已不在那里。
他们继续前行。
剑光大盛，龙珠微芒与之呼应，两股力量在虚空中交织，撑开光笼的压迫。石门近在咫尺，门缝中的光已能照在他们脸上，带着久违的暖意。
叶凌霄抬起手，指尖即将触碰到那道晨曦。
就在此时，沈清璃忽然低呼一声。他侧目，见她怀中古籍的封面龙纹正剧烈起伏，仿佛有生命在纸下挣扎。龙珠的光芒骤然一颤，随即熄灭。
四周的光点全部消失。
黑暗重新合拢。
剑光也在此刻暗下，仅余一丝微芒在刃尖跳动，如同将熄的星火。
他们悬于虚无，前方石门的轮廓彻底隐没。唯有指尖残留的暖意，证明那扇门曾真实存在。
沈清璃喘息着，声音微颤：“它……不想让我们走。”
叶凌霄没有看她，只将剑横于胸前，盯着那最后一丝微光，缓缓道：“那就看，是它困得住我们——”
他顿了顿，剑尖微抬，指向黑暗深处。
“还是我们，能劈开这黑暗。”
剑光骤然一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