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李的手机在下午三点十七分终于接通了深技大就业办的座机。电话那头是个声音清亮的女老师,语速快得像在赶早高峰地铁:“您好,这里是就业指导中心,现在正在处理毕业生档案,请简要说明来意。”
小李清了清嗓子,把准备好的开场白一字不落地倒出来:“老师您好,我是深圳玻璃厂人力资源部的,我们想申请下周的校园宣讲会档期,主题是‘从一块玻璃出发的世界’。”
电话那头顿了一下,像是翻页的声音,接着传来一句:“你们……是做玻璃的?”
“对,但不止是玻璃。”小李赶紧补充,“我们有跨国生产线,产品出口三十多个国家,去年还参与了迪拜机场航站楼的幕墙项目。”
“哦——”那声音拖了个尾音,明显有了兴趣,“你们要招什么岗位?”
“技术岗为主,比如材料工艺、质检管理,还有跨境项目协调。”小李翻了下手边的岗位Jd,“我们也特别欢迎懂外语的技术类学生,比如会西语、葡语的机械专业。”
“等等啊。”女老师忽然笑了一声,“你们是不是上周在群里发过那个‘七语布’的照片?就是员工用不同语言写‘团结’的那块布?”
小李一愣,随即反应过来:“对对对!就是我们厂!”
“哎哟,那帮孩子可感兴趣了!”女老师语气一下子热络起来,“好几个社团都在讨论你们这个文化融合的事儿。有个科技创新社还专门做了ppt分析你们的海外项目流程。”
小李眼睛亮了:“那……咱们能安排在周三下午吗?我们负责人想亲自来讲。”
“周三行,但得早点,四点前结束,不然学生赶晚自习。”女老师利落地敲定,“你们准备点实物展示吗?现在学生喜欢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。”
“有!”小李脱口而出,“我们带一块出口级镀膜玻璃样品,还能现场演示透光率测试。”
“好家伙,这比放ppt强多了。”女老师笑了,“我这就给你们排上。顺便说一句,科技创新社那群人,你们要是能单独聊几句,估计能挖到宝。”
电话挂断后,小李转头看向办公室角落的刘好仃。老刘正蹲在纸箱前,小心翼翼地往泡沫槽里放玻璃样本,动作轻得像在给婴儿盖被子。
“刘哥,成了!周三下午四点前,深技大报告厅。”
刘好仃抬起头,眉梢一扬:“带布了吗?”
“布?”
“那块七语‘团结’布。”他拍拍手站起来,“学生爱看故事,咱们就讲个活的。”
小陈从电脑前探出头:“我刚改完海报,要不要加个二维码,扫码能看布上所有签名的语音留言?张莉她们录了一堆,有说‘欢迎加入’的,还有用阿拉伯语唱厂歌的。”
“加。”刘好仃点头,“再写一行小字:‘这里不培养螺丝钉,只孵化能走出国门的技术人’。”
小李噗地笑出声:“这句太狠了,学生肯定记一辈子。”
“那就对了。”刘好仃拎起装玻璃的箱子,“让人记住的,才叫招聘。”
宣传册是小陈熬到凌晨两点改完的。初稿被刘好仃否了三次——第一次说太像政府报告,第二次说照片太正经,第三次直接把封面撕了:“你放个厂房全景干啥?学生又不想应聘‘最佳工业景观奖’。”
最终定稿的封面是一张抓拍:质检组的小王正举着偏光镜检查玻璃应力纹,阳光穿过镀膜层,在他安全帽上折射出彩虹光斑。内页则贴满了项目实拍图:巴西工地的日落、德国客户的签字瞬间、还有那块被风鼓起的七语布。
“这才是真实。”刘好仃在打印店取货时说,“别整那些‘广阔平台’‘无限发展’的空话,学生聪明得很,一眼就看出你在画饼。”
海报贴出去第二天,深技大bbS就冒了个热帖:《那个说“来了就是七语布上下一个签名”的厂子,周三见不见?》
底下跟帖炸了锅。
“听说他们厂连保洁阿姨都会两句葡萄牙语?”
“重点是!他们做的是机场玻璃!不是小区窗户!”
“有人去看过样品吗?据说那块玻璃能防十级台风。”
小陈刷到这条时,正往招聘展台贴海报。她抬头看了眼天空——阴天,云层压得低,像一块未切割的毛坯玻璃。
“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。”老赵从后面走来,手里抱着几根铝合金展架,“咱们得赶在学生下课前搭完。”
两人刚把背景板立稳,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。小陈手忙脚乱去护海报,却被老赵一把拉住:“别动!”
只见他从工具包里掏出一卷透明防水膜,三下五除二裹在展板外层,动作利落得像给玻璃镀膜。
“这可是咱们的招牌技术。”他拍拍手,“防雨,防刮,防褪色——跟厂里出口玻璃一个标准。”
雨越下越大,学生们撑伞从教学楼涌出,却有不少人绕道来看展台。有人伸手摸了摸防水膜下的海报:“这膜真结实。”
“那是。”小陈笑着递上宣传册,“跟我们出口中东的幕墙保护膜,配方一样。”
“所以你们真能把玻璃做到防弹级别?”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问。
“能。”小陈点头,“沙特王宫的观景廊,用的就是我们第三代复合夹层玻璃。”
男生眼睛一亮:“我论文做的就是建筑安全玻璃应力模型……我能看看你们的技术参数吗?”
“带了。”小陈从文件夹抽出一页资料,“但有个条件——你得先答我一个问题:为什么想来我们厂?”
男生一愣,随即笑了:“因为你们让玻璃说话了。”
周三下午三点五十分,深技大报告厅外已排起长队。入口处摆着那块玻璃样品,旁边立着二维码牌,标题是:“扫码听,这块玻璃去过哪些国家。”
刘好仃站在后台,把衬衫最上面一颗扣子解了。小陈递来一杯温水:“紧张?”
“不紧张。”他笑了笑,“就是嗓子有点干。”
“要不我替你讲前半段?”
“不了。”他摇头,“有些话,得由一个五十七岁的老工人亲口说。”
铃声响起,灯光调暗。主持人刚念完开场词,刘好仃就走上台。没有ppt,没有提词器,只有手里那块小小的玻璃样本。
“大家好。”他声音不高,但清晰,“我是刘好仃,厂里人都叫我老刘。我在玻璃厂干了三十四年,从打磨边角到看生产线,从不懂英语到能跟巴西客户对账单。”
台下安静下来。
“有人问我,你们厂最特别的是什么?”他举起玻璃,“不是技术多先进,不是项目多大。是这块玻璃背后的人——会吵架,会闹别扭,但最后,能把不同语言的‘团结’,写在同一块布上。”
前排有学生举起手:“刘师傅,你们招人最看重什么?”
“两条。”他伸出两根手指,“一是肯学,二是敢说。肯学,是因为技术永远在变;敢说,是因为好点子从来不在职位高低。”
又有人问:“我们这种普通院校的,有机会吗?”
“有。”他点头,“我带过的徒弟里,最出色的两个,一个来自县城职高,一个退伍军人转行。现在一个在德国带项目,一个在培训新来的巴西实习生。”
掌声开始零星响起,渐渐连成一片。
宣讲结束,展台前立刻围满了人。小陈负责答疑,老赵忙着演示玻璃透光测试仪,刘好仃则被几个学生团团围住。
“刘师傅,你们那个跨境项目协调岗,需要经常出国吗?”
“需要。”他点头,“但不是观光。是去解决问题——比如德国客户嫌玻璃反光太强,你得现场调参数,还得说服他们接受新方案。”
“那……语言怎么办?”
“厂里有培训。”他笑,“但最快的办法,是直接上项目。我徒弟小林,去南非前连‘螺丝’都不会说,三个月后能用祖鲁语跟工人谈安全规范。”
学生眼睛发亮:“我能试试吗?”
“能。”刘好仃从包里取出一张卡片,背面印着七语布的照片,“填个信息,下周来厂里看看。要是觉得这儿的空气不对味,转身就走,没人拦你。”
学生接过卡片,手指在“姓名”栏停顿了一秒,然后用力写下名字。
雨不知何时停了。西斜的阳光穿过云层,照在展台的玻璃样品上,折射出一道小小的彩虹,正好落在那张刚签完名的卡片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