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好仃站在质检室门口,手里捏着刚打印出来的数据报表,晨光斜斜地切过走廊,把纸边照得微微发亮。他没急着进办公室,而是靠在门框上,一页页翻着。指尖划过一行行数字,像是在数刚出炉的玻璃片有没有裂纹。
“比预估高了十二个百分点。”小林从背后探头,声音里带着点不敢信,“咱们在东南亚的份额,真的蹭蹭上来了?”
刘好仃没说话,只是把报表翻到下一页,指着马来西亚那一栏:“你看这儿,退货率几乎归零,客户满意度却冲到了96%。有人留言说,‘这灯不刺眼,连我家狗晚上都不乱叫了’。”
小林笑出声:“那咱们是不是该申请个‘宠物友好认证’?”
“可以考虑。”刘好仃把报表夹进文件夹,终于迈步往会议室走,“不过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。咱们得把这股劲儿稳住,看看是不是真的‘光’照到哪儿,哪儿就亮。”
会议室里,小李正对着三块投影屏来回切换数据。一块是销售曲线,一块是社交媒体声量图,还有一块是竞品动态监控。他抬头看见刘好仃进来,立刻调出一张热力图:“刘师傅,您看,这是过去两周的市场反馈。越南、曼谷、马尼拉——全红了。”
“红得像咱们厂门口那盏坏掉的霓虹灯。”刘好仃接过鼠标,放大越南区域,“不过,红归红,得看是‘发烧的红’,还是‘跑步后的红’。前者虚,后者实。”
小李点头:“我们按您说的,只采平台实付订单,剔掉代理商虚报的‘氛围数据’。现在这图,是素颜的,没滤镜。”
“好。”刘好仃在白板上写下三个字:真、准、稳。“接下来,咱们不光要看卖了多少,还得看人怎么说、怎么用、愿不愿再买。”
小林翻开笔记本:“我已经让团队开始抓取用户评论,分类打标签。比如‘护眼’‘安静’‘孩子喜欢’,还有……‘老公终于不抱怨客厅太亮了’。”
“这句得单独列个类别。”刘好仃笑了,“叫‘家庭和谐贡献值’。”
气氛轻松起来,但没人放松。市场拓展的每一步,都像在玻璃上刻字——用力太轻,留不下痕迹;用力太重,整块就裂了。
“接下来是难点。”小李切换屏幕,“有些市场的第三方数据源不太配合。比如印尼,本地平台不开放ApI接口,我们只能靠爬虫一点一点抠,效率低,还容易被封Ip。”
“他们怕咱们抄他们?”小林嘀咕。
“更可能是怕咱们比他们还懂他们自己。”刘好仃喝了口茶,茶叶在杯底打着转,“不过没关系,咱们不抢快,抢准。找本地合作调研公司,花钱买数据,比自己硬啃强。”
“可预算……”
“该花的不省。”他放下杯子,“咱们现在不是在卖玻璃,是在卖信任。数据越真,信任越厚。钱花在这儿,等于给品牌打地基。”
小李记下,点头:“我马上联系两家口碑不错的本地机构。”
“还有。”刘好仃翻开自己的笔记本,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种标记,“记得上次我拍的那个仿品包装上的模糊标志吗?技术组比对了一下,发现它和一家注册在新加坡的空壳公司有关联。虽然还没实锤,但至少有了方向。”
“要报警吗?”
“不急。”他合上本子,“先把咱们自己的市场站稳。仿品追得再快,也追不上咱们的迭代速度。等咱们的‘柔光2.0’上线,他们连影子都摸不着。”
会议继续推进。市场份额统计完成后,团队开始评估市场影响力。
“我们做了个声量对比。”小林调出一张图表,“过去一个月,咱们品牌的关键词搜索量涨了三倍,其中‘护眼灯’‘不刺眼’‘儿童房推荐’这几个词,都是用户自发带起来的。”
“不是我们投的广告词?”
“不是。是用户自己写的。”
刘好仃盯着那几个词,忽然笑了:“这就对了。产品自己会说话,比我们喊一万句‘高科技’都管用。”
小李补充:“还有,菲律宾那个‘我家的光’征集活动,参与人数超预期两倍。有个博主拍了段视频,镜头从昏暗的客厅慢慢推到新灯亮起的瞬间,背景音乐是轻钢琴曲,底下评论都在说‘我也想要这样的光’。”
“她没提品牌名?”
“没有。但她拍的灯,就是咱们寄出的‘禅光001’。”
“这才是最好的广告。”刘好仃轻声说,“不推销,只共鸣。”
数据越挖越深,惊喜也越来越多。
马来西亚那边,白皮书发布后,不仅预约检测的家庭破了纪录,连当地两家连锁幼儿园也主动联系,想给教室换装安全玻璃灯。
“他们说,家长最怕的不是孩子摔跤,是摔了之后玻璃碎了一地。”小林念着邮件内容,“咱们这灯,成了‘安心’的代名词。”
“好。”刘好仃在本子上画了个圈,“下次给幼儿园的定制款,加个‘小夜灯模式’,微光不扰眠,孩子起夜也不怕。”
越南设计师定制的“灵魂之灯”系列,已有三位客户下单量产。其中一位还发来设计图,想把灯嵌进茶室的屏风里。
“他说,这光要像晨雾穿过竹林。”小李念着留言,“咱们的玻璃,快成艺术品了。”
“本来就是。”刘好仃说,“玻璃不是冷的,是等光来暖的。”
正说着,技术组的消息弹进来。
“刘师傅,刚分析完最新一批‘柔光涂层’的反射数据,和上周比,光线更柔和了,接近人体瞳孔最舒适的波段。可能是原材料批次微调的结果,但效果出乎意料。”
他盯着手机,没急着回。
这感觉,像在黑暗里走了很久,突然看见远处有人打了个手电——不是冲你晃,是自然亮起的。
“看来,咱们的‘光’,自己也在进化。”他把手机递给小林,“把这个数据同步给市场组,别藏着。真实的产品进步,是最硬的底气。”
小林接过手机,忽然问:“刘师傅,您说,咱们现在算不算……真的走出去了?”
刘好仃没立刻回答。他走到窗边,望着车间方向。晨雾散了,阳光落在一排排玻璃上,折射出细碎的光斑,像撒了一地的星子。
“走出去不是一步跨过海。”他轻声说,“是一盏灯,点亮另一盏灯。现在,有人开始等我们的光了——这就是走出去了。”
会议结束,团队分头行动。
刘好仃回到办公室,把所有数据汇总成一份简报。标题他想了三分钟,最后只写了六个字:光,正在路上。
他发到团队群,附言:“这不是终点,是第一个脚印。接下来,咱们得让这光,照得更远、更稳。”
小林回复:“那咱们是不是该起个外号?比如‘追光者小队’?”
小李立刻接:“刘师傅是‘掌灯人’,你是‘光控师’,我……‘数据追光犬’?”
刘好仃笑着摇头,正要打字,手机又响了。
是物流组发来的截图。
第一盏“禅光001”的签收照片:一只布满皱纹的手,正轻轻抚摸灯罩。背景是间朴素的客厅,墙上挂着全家福,茶几上摆着药盒。
配文只有一句:“等了半辈子,终于等到不刺眼的灯。”
他盯着那张照片,许久没动。
窗外,阳光正好。车间的传送带缓缓运转,新一批玻璃正被送入涂层舱。机械臂精准地喷洒雾状材料,像在给每一块玻璃披上一层看不见的温柔。
刘好仃站起身,拿起外套。
他没回办公室,也没去车间,而是走向厂门口的快递站。
“今天有寄往欧洲的样品吗?”
工作人员抬头:“有一批,刚打包好,下午发。”
“把单子给我看看。”
他接过发货清单,目光扫过收件人信息。德国、法国、意大利……名字陌生,地址却都带着“设计工作室”“家居买手店”的后缀。
他掏出笔,在最上面那张单子背面写下一行小字:
“致下一位等待光的人:它不耀眼,但足够暖。”
写完,他把单子轻轻放回,转身走向车间。
传送带上的玻璃正缓缓移动,表面泛着淡淡的乳白光晕,像被晨露洗过。
他的手轻轻抚过一块刚出炉的样品。
温润,柔和,边缘如水般顺滑。
就在这时,技术组又发来消息。
“刘师傅,新一批涂层的反射曲线又有微变,光谱峰值更贴近自然晨光,可能是温湿度控制更精准的结果……”
他没看完,只是抬头看向生产线尽头。
那片玻璃阵列静静立在光里,每一块都像在等待被点亮。
他的手指还停留在样品表面。
光,正从掌心渗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