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阳光斜切过检测区的玻璃幕墙,在新设备的屏幕上拉出一道彩虹般的光斑。系统界面安静地显示着一行小字:“音频模型训练完成,匹配准确率提升至92.3%。”
刘好仃站在控制台前,保温杯搁在角落,盖子没拧紧,热气早已散尽。他盯着那串数字看了三秒,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旧铁盒,锈迹斑斑的“深玻一厂技术档案”几个字被磨得有些模糊。打开后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本《微创新人才档案》,最上面那本封皮微微翘起,是老张的。
他翻开记录页,指尖滑过一行行手写笔记——“6月21日,首次知识输出”“6月24日,参与小陈的气泡识别讨论”“6月28日,提出火焰频谱采样建议”。翻到最后一页,还贴着那张烟盒纸的复印件,旁边多了一行小林的批注:“这图,能编成教材。”
刘好仃合上档案,轻轻吹了下铁盒边缘的浮灰。
“火种没灭,还烧得挺旺。”
会议室里,小林正把投影连上笔记本,阿芳在白板上画了个双轨图,左边写着“专利申报”,右边写着“敢说话的人数”。老张坐在老位置,手里没烟,但桌角放着一本新领的笔记本,封面上贴了张便利贴:“录音笔记专用”。
“今天不是开会,是算账。”刘好仃把铁盒放在会议桌中央,“看看咱们这几个月,是真进步了,还是自己感动自己。”
小林推了推眼镜:“我先说——火种计划启动以来,共提交技术改进方案47项,其中12项已进入测试阶段,3项完成小批量验证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抬高,“更重要的是,咱们申报了第一项自主专利:‘基于声纹识别的玻璃熔炉状态监测系统’。”
阿芳在白板上打了个勾,又在右边写下:“火种墙便签总数:218张;匿名提问占比下降63%;‘我想试试’类留言增长4倍。”
老张忽然开口:“上礼拜,小王主动来找我,问能不能录一段炉声做对比。我没藏,全给了。”
会议室安静了一瞬。
刘好仃点点头,在本子上记下:“软指标成立——人,开始动了。”
小林却皱眉:“可财务那边……刚接到通知,说要重新评估研发预算,理由是‘尚未产生直接收益’。”
空气一下子沉下来。
阿芳笔尖一顿:“我们省下的废品损失呢?上个月比去年同期少了三十七万。”
“他们说那是‘正常波动’。”小林苦笑,“还问,老张讲课能讲出利润来吗?”
刘好仃没说话,起身走到白板前,拿起笔,在“双轨评估法”下面加了一栏:“非技术贡献值”。
“咱们的火种,不光烧玻璃,也烧人。”他声音不高,但字字清晰,“老张三十年听火,值多少钱?小陈敢提方案,值多少钱?阿芳每天多问一句‘为什么’,值多少钱?”
他翻开档案,抽出一张便签:“这张写着‘我想学编程,但怕太晚’的人,现在已经在帮小林调试数据接口。她四十八岁。”
会议室里,老张低头看着自己的笔记本,手指在封面上轻轻摩挲。
“要算账,咱们就从头算。”刘好仃打开电脑,调出系统日志,“过去一百天,微创新实验角完成参数优化23次,累计降低能耗5.8%。按电费算,省了87万。”
他停顿一秒,目光扫过每个人:“研发投入,42万。”
小林猛地抬头:“净赚45万?!”
“不止。”刘好仃点开另一份文件,“还有看不见的——客户回访满意度提升19%,质检返工率下降31%。这些,迟早变钱。”
阿芳笑了:“原来我们不光在烧火,还在酿酒。”
老张也咧了咧嘴:“酒得陈,火得稳。”
刘好仃把数据汇总表打印出来,正要装订,小林忽然指着屏幕:“等等,系统刚弹了个通知。”
众人凑近。
主屏右下角跳出一条提示:“用户自定义模块加载成功。触发条件:火焰频谱异常+声纹波动同步出现。建议动作:提前降温。”
“这不是我们设计的功能。”小林瞪大眼,“谁上传的?”
系统日志显示:上传者——陈小雨(质检组),时间——昨夜23:17。
“小陈?”阿芳惊讶,“她什么时候学会写脚本的?”
“火种墙第三排,粉红便签。”刘好仃淡淡道,“‘自学python第47天,想让机器听懂我的担心。’”
小林笑了:“她没等批准,直接干了。”
“这才是真效果。”刘好仃合上电脑,“不是我们推着走,是大家自己迈开了步。”
中午,评估报告送到了财务科。刘好仃没多解释,只附了一张光盘,标签上写着:“听听炉火的声音。”
下午三点,财务科长亲自打来电话:“预算……照原计划走。那张光盘,我听了三遍。”
刘好仃挂掉电话,走到火种墙前。便签又多了几张。
“今天我独立完成了第一次参数调整。”
“老张说我听火听得准。”
“原来我也能改代码。”
他取下一张皱巴巴的纸条,背面是小陈的字:“第一次被系统采纳建议,手抖得差点点错键。”
他没扔,夹进了铁盒。
傍晚,车间灯光渐次亮起。刘好仃锁好柜子,顺手把一张新写的便签钉在柜门内侧。
“下一步,不是证明,是扎根。”
他转身离开,脚步声在走廊里轻轻回荡。
检测区的主屏忽然闪了一下,自动唤醒。
系统界面跳出一条新记录:
“用户行为分析:主动调阅档案频率上升320%。”
“趋势判断:知识反哺循环已形成。”
“建议:扩展存储空间。”
屏幕下方,一行小字缓缓浮现:
“下一个上传者,正在登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