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好仃早上进厂的时候,顺手把保温杯放在了会议室窗台上。阳光刚爬上玻璃,水珠在杯壁上滑了一半就卡住,像个小懒虫赖着不走。他没擦,只是盯着看了两秒,心想:这杯子要是会说话,估计也得抱怨我们这群人最近太拼了。
昨天贴在白板上的预警清单还在那儿,颜色分类清晰得像超市货架。小张昨晚走前还给它拍了个特写发朋友圈配文:“我家猫都认得这图,说比它粮袋上的成分表还专业。”刘好仃瞄了一眼,嘴角一翘,心想:行啊,那就从这张纸开始,把危机从“看得见”变成“挡得住”。
“人都到齐了吧?”他敲了敲桌面,声音不大,但够让正在翻资料的老李和啃包子的阿芳抬起头,“今天不搞新指标了,咱们升级打怪——应急预案,得整起来。”
小张咽下最后一口包子:“刘哥,你是想让我们变成国际玻璃侠?一边贴标签一边救人?”
“不是救人,是救订单。”刘好仃拉开椅子坐下,动作利落,“昨天咱们知道风要来了,今天得学会搭帐篷。”
大家笑完,气氛反而更专注了。没人再低头刷手机,连老李都把保温杯放远了些,像是怕热气干扰思路。
他们先按政治、经济、法律三大类,把之前收集的信息重新过了一遍。阿芳负责政治部分,翻出那份关于某国政府网站三天没更新的记录,皱眉道:“这不是偶然,是信号。万一哪天他们突然宣布外资企业限期撤离呢?咱连反应时间都没有。”
小张点头:“就像你妈突然说‘今晚不吃辣’,其实她已经在厨房切姜准备煮红糖水了。”
刘好仃笑出声,顺手把那份法律案例报告推到中间:“这个更要紧。某国去年临时改进口税,一家做建材的公司直接亏掉半年利润。咱们不是第一家遇到这事的,但可以是最会应对的。”
老李难得主动发言:“那预案里得写清楚,一旦有政策变动,谁先打电话问清细节,谁负责算成本影响,谁去跟客户解释——不能临时抓阄。”
“对!”阿芳眼睛亮了,“我还建议加一条:每个小组每月轮流模拟一次突发状况,练熟了才不会慌。”
刘好仃看着她,像看自家孩子第一次主动写作业:“行啊,这招比我的还狠。”
讨论热起来后,节奏明显加快。经济组那边,小张提出一个点子:“如果当地经济下滑严重,咱们能不能提前推一款性价比更高的产品线?不是降价甩卖,而是换个打法。”
刘好仃没立刻回应,而是拿笔在纸上画了个三角形,写下“质量、价格、服务”三个词:“你看,降价动的是底边,容易塌;换打法,是稳住重心再挪步子。这个想法记下来,后面细聊。”
中午饭都没人急着去吃,办公室飘着泡面香和咖啡味混搭的奇异气息。刘好仃看着这群人——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师傅带着三个不同年龄段的年轻人,围在一桌乱七八糟的资料里,居然没人喊累。
下午两点,他们把初步预案写成了流程图,贴在白板左侧,跟预警清单遥相呼应。刘好仃指着图说:“现在纸上谈兵结束了,实战演练开始。”
第一场模拟的是“某国突然提高关税”,角色分配秒速完成:阿芳扮演客户暴怒来电,小张扮演总部紧急询问,老李负责财务测算影响,刘好仃则全程观察节奏。
结果第一轮就乱套了。阿芳演得太投入,直接站起来喊:“你们是不是不想做生意了?”小张愣住三秒才反应过来该接话,老李则一边算数一边嘀咕:“这税率算出来比我孙子奥数题还难……”
刘好仃举手喊停,没批评,反而笑了:“挺好,说明咱们演技在线。但现实里没人给你NG机会。”
第二轮重新来,大家明显更稳。尤其是小张,在接到“总部质问”时直接甩出预设话术:“我们已启动b方案,预计两周内调整供应链,不影响交货。”语气冷静得像背过一百遍。
演练结束时,窗外天色已暗。保洁阿姨推着拖把进来,瞅了一眼白板上的流程图:“哟,你们这是要把厂子变成军校啊?”
阿芳顺口回:“不是军校,是特种兵训练营。”
阿姨笑着摇头走了。刘好仃低头收拾资料,忽然听见阿芳说:“等等,有个问题。”
他抬头。
“刚才演练时,我这边接到客户电话,得先安抚情绪再解释政策,但流程图里没写清楚‘安抚话术模板’放哪儿。真遇到事,临时找文档肯定耽误时间。”
刘好仃点点头,在流程图下方空白处迅速添了一行小字:“话术模板存共享文件夹,命名格式:【应急_客户安抚_日期】”。
小张凑过来念了一遍,笑着说:“这细节比我妈叮嘱我带伞还细。”
老李合上笔记本,慢悠悠说了句:“不过踏实。”
刘好仃最后看了一遍整块白板:左边是预案流程,右边是预警指标,中间是他刚写下的那句话——“保持好奇”。
他没说话,只是拿起马克笔,在“保持好奇”四个字下面,轻轻画了个箭头,指向演练记录本上阿芳刚提出的问题。
笔尖停在纸上,墨迹未干。
阿芳伸手想拿本子看清楚,却被小张抢先一步抽走。
“别急,”他说,“这一页还没写完呢。”
刘好仃的手指还按在箭头上,像按住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