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好仃把上周五折好的旧报告从包里掏出来时,纸角已经有点卷了,像是被体温焐热过三次。他没急着摊开,而是顺手放在会议室窗台上晒太阳——不是消毒,是想看看这纸能不能晒出点新灵感来。
周一的晨风带着点凉意,吹得桌上豆奶瓶盖轻轻晃动。小张果然没带豆奶,只拎了个保温杯,里头泡着枸杞菊花茶,“刘哥,我这回真改邪归正了。”
阿芳翻白眼:“你上周说请早餐,结果偷偷塞给我一包辣条。”
老李头也不抬:“他那是‘精神补偿’。”
刘好仃笑了,没接话,等三人分享完各自发现的危机信号——东欧环保新规、东南亚关税临界点、中东合同法律失效——才慢悠悠开口:“行,情报收得好。现在,咱们该搭个雷达站了。”
“啥?”小张差点被枸杞呛到。
“预警机制。”刘好仃指了指窗台那张泛黄的纸,“你们记不记得,上次退货是因为翻译错了一个词?现在咱们手里这些资料,就是未来的预警数据库。”
阿芳眼睛一亮:“你是说,把这些信息分类整理,定期更新,做成动态清单?”
“对。”刘好仃点头,“比如政治变动频率高的国家,设成红色预警;经济波动大的,黄色提醒;法律条文复杂的,单独建个档案夹。”
老李皱眉:“可怎么判断什么时候该拉响警报?总不能一有风吹草动就全员戒备吧?”
“这就得定指标。”小张突然插嘴,“比如说,汇率单日波动超过2%,或者某国政府官网连续三天没更新政策页面,就算异常信号。”
刘好仃看着他:“哟,你这不是挺懂?”
“嗨,我昨天刷短视频学的。”小张得意一笑,“有个做外贸的老哥说,信息延迟比亏损更可怕。”
大家哄笑起来,气氛松了不少。
中午饭后回来,刘好仃没急着推进度,反而让大家各自写下心里最担心的三种危机场景。阿芳写的是“突发禁运”,老李写“合同无效”,小张最离谱:“客户用我们玻璃建了个动物园,结果企鹅啄破了窗户逃跑。”
刘好仃看完笑出声:“你这算跨界风险。”
“我是认真的!”小张一本正经,“万一人家真告我们产品质量不过关呢?”
笑声更大了,但刘好仃没打断,等他们笑完才说:“其实挺好。预案就得从最怕的事开始想。”
下午讨论应急预案优先级时,果然卡住了。
阿芳主张先搞定政局不稳地区的应对流程;老李坚持法律风险最大,必须前置;小张则提议按客户重要程度分级处理。
“吵归吵,别伤感情。”刘好仃端着润喉糖盒子进来,每人发两颗,“咱们不是选冠军,是凑拼图。”
他拿起笔,在白板上画了个圆,分成三块:“政治、经济、法律各占一块,但中间留空——那是咱们的灵活空间。遇到事,先看影响范围,再看紧急程度,最后看可控性。”
阿芳点头:“有点像医院分诊。”
“没错。”刘好仃笑,“轻伤擦药,重伤缝针,危重上IcU。咱们也得分级响应。”
小张忽然举手:“那能不能参考别的行业?比如航空业的危机演练?听说他们连飞机掉海里都有剧本。”
刘好仃眼睛一亮:“这主意不错。回头你负责查查,看有没有能借鉴的模板。”
老李嘀咕:“你还真让他负责?”
“怕啥?”刘好仃耸肩,“他连企鹅都能想到,还能搞不定几张表格?”
大家又笑,这次笑声里多了点踏实劲儿。
临近下班,阿芳忽然问:“刘哥,你说这么多,万一真来了个咱们没想到的危机怎么办?”
这话让屋里安静下来。
刘好仃没立刻回答,而是走到窗边,把那张晒了一天的旧报告拿回来。纸面温热,像刚出炉的饼干。
他轻轻拍了拍:“我年轻时也怕这个。后来明白,预案不是保险箱,是训练手册。练多了,脑子快了,手也稳了。”
他翻开笔记本,指着一页密密麻麻的记录:“这是你们这周晨会分享的内容。每一条,都是咱们的底气。”
老李低声说:“可万一不够呢?”
“那就边走边补。”刘好仃合上本子,声音不高,却像钉子敲进木头,“谁都不是天生会开车的,但只要方向盘握得牢,路总会越开越熟。”
小张忽然站起来,走到白板前,拿起马克笔,在圆心空白处写了两个字:“学习”。
“我觉得,这才是真正的预案。”他说,“不是写死的规则,而是随时能改的能力。”
刘好仃看着那两个字,笑了。
阳光透过玻璃照在白板上,字迹微微反光,像是刚擦亮的镜子。
他没说话,只是把保温杯盖拧紧,发出“咔”的一声轻响。
小张正要开口,门被推开,行政小姑娘探头:“刘师傅,厂长问您今天能不能顺路带两箱新标签回来?说是试用版。”
刘好仃点头:“行,我顺路拿。”
小姑娘走后,阿芳笑着摇头:“你看,危机还没开始,活儿先来了。”
刘好仃起身收拾东西,顺手把那份旧报告塞进公文包最里层。
他拉开门,风灌进来,吹得白板上的“学习”二字晃了晃。
小张刚张嘴想说什么——
刘好仃的脚步停在门槛上,头也没回地说:
“标签的事,也算预警机制的一部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