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好仃把那张写着“机会”的红笔纸夹进了笔记本最中间——不是为了收藏,而是怕谁不小心当废纸扔了。毕竟昨天会议室里那阵笑声还没散尽,小张今早居然真拎了三瓶豆奶来,说是“提前庆祝没犯错”。
“咱这是危机分析会,不是团建。”阿芳一边摆椅子一边笑,“你再这样,下次演练题目就定你名字。”
“别啊!”小张赶紧收起豆奶,“我负责经济组还不行?”
老李坐在角落翻资料,头都没抬:“你连汇率波动都能当成天气预报看,还敢说自己懂经济?”
刘好仃没笑,只是把桌上三份打印纸推到三人面前:“今天不分主次,只分责任。政治、经济、法律,各盯一块,谁漏了谁请全组吃一周早餐。”
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,连窗外鸟叫都显得格外清晰。
“不是说好轻松点吗?”小张嘀咕,“怎么听着像立遗嘱。”
“轻松?”刘好仃指了指白板上还没擦掉的“危”字,“咱们现在不是在找麻烦,是在给玻璃厂装雷达——国际市场的风向变了,咱们得比客户先知道。”
阿芳翻开了第一份材料,眉头慢慢皱起来:“刘哥,这上面说东欧某国最近换了环保标准,所有进口玻璃包装必须贴双语标签,否则直接退运。”
“对。”刘好仃点头,“十年前德企那事,就是栽在这上面。”
老李抬头:“所以你提的那个旧报告……是这个?”
“嗯。”他从文件夹抽出一张泛黄的纸,“当时觉得是人家太笨,现在看,是我们太 na?ve。”
小张念出声:“因翻译错误遭退货,损失百万……哎哟,这不比咱上次包装膜的事严重多了?”
“轻视小问题,才是大问题。”刘好仃把笔放在桌上,发出不大不小的“嗒”一声,“你以为客户只会因为杯子碎了投诉你?人家可能因为你说明书里一个词,直接拉黑你五年。”
这话像一盆温水浇下来,不冷也不热,但人人都湿了鞋。
接下来三天,办公室变成了情报站。阿芳泡在各国政府官网查政策变动,眼睛干得像晒过的玻璃片;小张蹲在电脑前扒经济数据,嘴里念叨着“cpI和咱们有啥关系”,结果真挖出条线索:东南亚几个国家正在调整建材关税,而他们厂的产品刚好卡在临界点上。
最让人头疼的是老李那边。法律条文看得他直揉太阳穴:“有些国家连‘玻璃’的定义都不一样!这边说是工业品,那边算危险品,运输标准差三倍!”
刘好仃没催,只每天中午拎一盒润喉糖过来,说是厂里新订的福利。其实他知道,这群人不需要打鸡血,只需要一点踏实的陪伴。
周五下午,会议室再次聚齐。
阿芳先开口:“政治这块儿,我发现一个规律——越是政局不稳的地方,贸易政策变脸越快。比如那个非洲国家,半年换了三次部长,每次换人都改一次进口清单。”
小张接话:“经济更复杂。汇率波动影响利润是一方面,关键是有些市场,哪怕你价格低,他们也不敢囤货,怕明天贬值亏本。”
老李揉着眉心:“法律最坑。有个中东客户去年签的合同,今年新法出来,条款直接作废。我们要是没查,按老规矩发货,人家一句‘不符合现行法规’就能拒收。”
刘好仃听着,没打断,只是默默记下每句话的重点。
“所以结论是?”阿芳问,“咱们是不是该缩着点手脚,别乱闯国际市场?”
“不对。”刘好仃摇头,“是要睁大眼,迈稳脚。”
他站起来,在白板上画了个三角形,顶点分别写着“政”“经”“法”。
“这不是拦路虎,是地图。”他说,“以前我们只知道埋头做玻璃,现在得学会抬头看路。哪条路容易塌,哪条桥要修,都得心里有数。”
小张挠头:“可这么多变量,怎么防得住?”
“防不住。”刘好仃笑了,“但可以练反应。就像昨天演练那样,不是怕它来,是等它来时别慌。”
老李忽然想起什么:“对了,刚才审核信息时,发现个挺有意思的案例。南美某国因为政策突变,本地企业被限产三个月,结果进口玻璃需求暴涨——咱们要是早知道这事,是不是能提前备货?”
刘好仃眼睛一亮:“这就是练出来的价值。”
阿芳翻着笔记:“还有个事。刚才讨论时我查了份行业报告,说是全球经济形势变化下,玻璃行业明年可能面临原材料涨价潮。虽然不确定,但值得警惕。”
“记下来。”刘好仃在三角形旁边加了个问号,“这不是吓唬人,是提醒我们:国际市场不是单一赛道,是迷宫。走错一步可能没事,但一直蒙着走,迟早撞墙。”
会议室一时安静,不是无话可说,而是每个人都意识到:原来真正的危机,不是某一次失误,而是长期的认知盲区。
小张忽然举手:“刘哥,我有个问题。”
“说。”
“你说这么多危机,哪个最该优先处理?”
刘好仃没立刻回答,而是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——水还是温的,像他此刻的状态:不急,也不慢。
他放下杯子,指了指白板上的三角形:“都不是。”
“啊?”
“我们现在要做的,不是选哪个最重要,是学会同时盯着三个方向。”他顿了顿,“就像开车,不能只看油表,还得听发动机声音,顺便瞄一眼导航。”
阿芳笑了:“你是说,咱们得练成三头六臂?”
“不用。”刘好仃也笑,“只要养成习惯就好。每天十分钟,扫一眼新闻、汇率、政策更新,慢慢就成了本能。”
老李点头:“这比临时抱佛脚靠谱多了。”
眼看时间快到下班,刘好仃合上笔记本:“今天先到这里。下周开始,咱们每组轮流做五分钟晨会分享,讲一个最新发现的危机信号。”
小张夸张地捂胸口:“完了,豆奶换成了早课。”
“别嫌烦。”刘好仃站起身,顺手把桌上那份旧报告折好塞进包里,“等哪天你能在睡醒前说出三个潜在风险,才算真正入门。”
他走到门口,忽然回头:“对了,谁要是连续两周没发现新问题,就负责整理全年的危机日志。”
众人齐声抗议:“这也太狠了吧!”
刘好仃没回应,只是笑着拉开门,阳光正好洒在他肩上,像披了件看不见的战袍。
他脚步没停,声音却清晰传来:
“你们说,要是哪天咱们厂的玻璃真卖到了南极,是不是也得查查那儿有没有企鹅保护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