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乍破,微熹的晨光穿过雕花窗格,在寝宫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顾言欢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,一夜未眠。
“言欢,”季微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“该更衣了。朝臣们……已经候着了。”
她端着一套叠放整齐的朝服,步履轻缓地走来。那是一套玄黑为底,以暗金丝线在领口与袖口处绣出麒麟踏云纹样的礼服。
顾言欢从镜中看着她。
“嗯。”她只应了一声,没有多言。
季微语走上前,为她褪下常服。当冰凉的丝绸礼服触及肌肤时,顾言欢微微一颤。
季微语的手在为她系上腰间那枚麒麟玉佩时,指尖轻微的停顿。
“这身玄衣,比战甲更沉。”
顾言欢目光始终锁定在镜中与季微语并肩的身影上。
季微语仔细地为顾言欢理顺衣襟,做完这一切,她才抬起头,轻轻握住了顾言欢放在梳妆台上的手。
“再沉,我陪你一起扛。”
顾言欢反手,紧紧回握了一下。
金銮殿。
文武百官早已列队整齐,却无人交头接耳。偶尔有人因紧张而发出一声不自然的干咳。
文官之首,三朝元老文太师手握玉笏,双目微阖,抚着自己花白的胡须。
武将那侧,京城卫戍统领赵将军,一身铠甲在昏暗的殿内泛着冷光。
顾言欢一身玄黑摄政王服,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,踏入了金銮殿。
她一步步走上丹陛,最终,她在距离那张空悬的龙椅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,转身,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百官。
“女帝陛下圣体抱恙,无法临朝。”
“自今日起,由本王监国,代为处置朝政。”
话音刚落,文太师便睁开了眼睛,他慢悠悠地走出队列,先是朝着御座的方向深深一揖,而后才转向顾言欢:
“启禀殿下!听闻陛下圣体违和,臣等食不下咽,夜不能寐!然,国不可一日无君,江山社稷为重。陛下口谕,令殿下代为处置政务,此乃非常时期的权宜之计,臣等自当遵从。”
“但,《大闵祖训》有云:‘宗庙社稷,以储君为本,以安万民’。殿下以皇女之身行监国之权,虽是奉诏,却非太子之位,恐……于礼不合啊!若名分不定,则人心思变,届时奸邪之辈借此生事,动摇国本啊!”
“文太师所言甚是!”赵将军立刻阔步出列,他抱拳时故意将甲胄弄得“哐当”作响,
“殿下在北境的威名,俺老赵佩服!但京城的兵,跟边境不一样!兄弟们提着脑袋吃饭,最怕的就是朝令夕改,不知道该听谁的号令!这名分要是不正,俺怕底下的兔崽子们心里犯嘀咕,到时候闹出什么乱子,可就不好收场了!”
殿内气氛愈发紧张,已经有几位老臣开始交头接耳,显然是被文太师的“祖宗礼法”说动了心。
“呵呵……”
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四皇女顾婕莲步轻移,缓缓走出。
“文太师,您刚才引用的《大闵祖训》,我好像也读过。后面是不是还有一句,叫‘国之将倾,能者居之,以挽狂澜’?我年纪小,记性不好,您帮我瞧瞧,是不是这么说的?”
文太师脸色一僵,冷哼道:“四殿下此言差矣!如今逆贼已除,何来‘国之将倾’一说?”
“哦?”
“原来在太师眼里,大皇兄勾结外敌,萧家父子祸乱朝纲,都不算‘国之将倾’啊?那会儿您怎么不拿《祖训》出来说说呢?反倒是二皇姐力挽狂澜之后,您这祖训记得倒比谁都牢了。”
她又转向赵将军:“赵将军,您刚才说,怕兄弟们不知道听谁的号令?这我就更不懂啦。前几日,大皇兄私调京郊大营的时候,也没见您出来问一句‘这兵符是真是假’。怎么今天女帝陛下的口谕,到了您这儿,反倒要琢磨琢磨听谁的了?难道……在将军心里,女帝的口谕,还不如乱臣贼子的伪令有分量?”
文太师气得胡子发抖,赵将军的脸则涨成了猪肝色,两人被噎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顾言欢的嘴角,终于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她缓缓走下丹陛,玄黑的衣摆无声地拂过冰冷的地砖。
她对一位站在角落里,官职不高衣着朴素,的老御史微微颔首,温声道:“李御史,听闻你家老母近日病重,本王已着太医院送去上好药材,你且宽心,朝事繁重,亦要顾及孝道。”
那老御史一愣,随即跪地叩首:“臣……谢殿下隆恩!”
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,却让殿内许多中立的官员心中一动。
做完这一切,顾言欢才缓缓踱步到文太师面前,。
“太师忧心国本,本王……甚是感念。”
“只是,这朝堂之上,是否还有人如萧家一般,表面上忧国忧民,私下里却结党营私、图谋不轨?太师德高望重,想必对此类蛀虫深恶痛绝,定会协助本王,将他们……一个个地,都揪出来吧?”
文太师浑身一颤,低垂的眼皮下,闪过一丝惊恐。
顾言欢不再理他,转身面向全体朝臣。
“本宫今日便在此宣告!自今日起,我,顾言欢,为大闵摄政王!代天子理政,总领朝纲!待皇太孙顾星辰及冠亲政之日,自当还政!”
“摄政王”!“皇太孙顾星辰”!
两个重磅消息,炸得满朝文武头晕目眩!
顾言欢的目光,最后落在了赵将军身上。
“即日起,京城各营将领,需每日卯时初刻至兵部衙门点卯述职,本王要亲自了解京畿防务。赵将军,你掌京畿卫戍多年,经验丰富,此等小事,想必……能为本王安排妥当,让本王放心吧?”
赵将军腮帮子死死咬紧,抱拳的手势僵硬无比,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:“臣……遵命。”
顾言欢缓缓转身,玄黑的摄政王袍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。她冰冷的目光,最后一次扫过殿下噤若寒蝉的百官。
“谁,还有异议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