帷幔之后,那微弱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。
许久,一只枯槁的手从明黄色的锦被下缓缓伸出,拨开了眼前的纱幔。
武英女帝睁开了眼。
那双曾令整个大闵王朝为之俯首的凤眸,此刻已是浑浊不堪,但当她的目光聚焦在顾言欢身上时,竟又透出了一丝昔日的锋利。
“你……终于还是回来了。”
“竟敢穿着这身铠甲……言欢,你是来逼宫的吗?”
顾言欢依旧跪坐在地,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,而是从怀中取出了一一卷泛黄的明黄绢布。
“这是先帝的遗物,”
看到那卷密诏的瞬间,女帝浑浊的眼中陡然一丝惊恐,她下意识地想要坐起身,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死死按回了病榻上。
季微语站在门口,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。
顾言欢没有动,只是静静地等着女帝平复下来。
“里面的内容,我已经看过。先帝仁善,早有禅位之心,欲将大统传于……大皇伯。”
“是……你大皇伯,他横征暴敛、亲近奸佞!若非朕……”女帝喘息着,试图为自己辩解。
“所以您杀了他,在登基前夜。”顾言欢直接截断了她的话。
“您不仅杀了他,还为了斩草除根,默许甚至推动了萧家和顾成的复仇杀害了三弟和季将军。母皇,您算计了所有人,包括您的亲生女儿。”
寝宫内,烛火轻轻跳动。
女帝不说话了。
所有的辩解,在铁证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“所以你要用这封密诏,昭告天下,自己坐上这个位置?”
“坐上这个位置,然后成为下一个您吗?”
“每日在猜忌与算计中度过,防备着所有人,连自己的血亲都不敢相信。这样的皇位,我没有半分兴趣。”
说罢,顾言欢拿过一旁的烛台,将那卷先帝密诏,凑到了火焰之上。
泛黄的绢布在火光中扭化为一捧灰烬。
“从今天起,世上再无弑兄篡位之事。先帝禅位,女帝登基,是天命所归。”
“我不要皇位,我要的,是绝对的自由。”
“自由……”女帝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。她穷尽一生追逐权力,却从未想过,她的女儿,想要的竟是她最不屑一顾的东西。
“我可以皇女之名,监国理政。”
“直到……皇太孙顾星辰,能够亲掌大权为止。”
女帝忽然发现,自己从头到尾,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女儿。无论是从前的那个,还是眼前的这个。
“你……当真?”
“我从不食言。”
就在这时,寝宫的门被轻轻推开。
一个娇小的身影走了进来。
是顾星辰。
她今年不过六七岁的光景,穿着一身合体的淡紫色宫装,她的脸上还带婴儿肥,但那双眼睛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与安静。
她没有看病榻上的女帝,而是径直走到了顾言欢的身边,小手紧紧地抓住了顾言欢铠甲冰冷的甲片。
“姑姑。”
顾言欢反手握住她的小手,掌心的温度,透过冰冷的铠甲传递过去。
“星辰不怕。”顾言欢柔声说道。
顾星辰重重地点了点头,然后,她才转向病榻上的女帝,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:“皇祖母。”
女帝看着眼前这一幕,她知道输了,她输给了自己的女儿。
但作为这个王朝的守护者,她似乎……又赢了。
“秦书……”
一直守在门口的秦书立刻上前:“陛下。”
“传朕……口谕……”
“自今日起……朝中所有政务,皆交由……二皇女顾言欢……代为处置……任何人……不得有违……”
“儿臣,遵旨。”
顾言欢站起身,她没有再看女帝一眼,而是牵起顾星辰的手,转身向外走去。
季微语站在门口,静静地看着她走来。当顾言欢走到她面前时,她伸出手,轻轻拂去了顾言欢肩上密诏燃尽后留下的最后一丝灰烬。
“我们回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