薄云封抱着孩子坐下，指尖轻轻碰了碰婴儿柔软的脸颊，小家伙像是感应到什么，小嘴动了动，发出细微的呓语。蓝归笙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，轻声道：“路上很颠吧？”
“不算什么。”薄云封握住她放在被子外的手，掌心的温度熨帖着她的微凉，“倒是你，疼坏了吧？”
蓝归笙摇摇头，目光望向门口，像是能穿透墙壁看见那个忙碌的身影：“顾沉舟……他比我想象中更细心。”
正说着，病房门被轻轻推开，顾沉舟拎着个食盒走进来，身上还带着晨露的湿气。“买了些清淡的小笼包，还有刚磨的豆浆，温在保温桶里。”他把食盒放在桌上，视线在薄云封怀里的孩子身上打了个转，又慌忙移开，“护士说产妇刚生产完，得吃点好消化的。”
薄云封抬眼看向他，注意到他领口沾着片枯黄的艾草叶——想来是去采给孩子安神的，毕竟医院附近的艾草早就被人采光了。“坐下吃点吧。”他突然开口，语气比往常温和了些。
顾沉舟愣了愣，像是没听清似的眨了眨眼。
“让你坐下。”薄云封又说了一遍，伸手把旁边的椅子往桌边拉了拉，“你凌晨忙到现在，总不能空着肚子。”
顾沉舟这才讷讷地坐下，拿起一个小笼包，却没立刻吃，只是看着薄云封怀里的孩子，小声问：“起名字了吗？”
“还没。”蓝归笙笑了笑，“等你薄叔叔想呢。”
薄云封指尖在婴儿耳后轻轻摩挲着，忽然道：“叫‘念安’吧，薄念安。”
顾沉舟嘴里的小笼包差点掉出来，猛地抬头看他——“念安”，可不就是“惦念平安”的意思？像极了阿月绣的那个星型平安符，也像他藏了半辈子的心愿。
“好名字，好名字。”顾沉舟连连点头，眼眶又有些发热，赶紧低头喝了口豆浆，却没注意到薄云封递过来的纸巾正落在他手边。
午后阳光正好，顾沉舟搬了把躺椅放在病房窗边，让蓝归笙能晒到太阳。他蹲在窗边给孩子缝小襁褓，针脚歪歪扭扭的，却比当年阿月绣平安符时认真多了。薄云封处理完电话里的事回来，就看见他正用小剪刀小心翼翼地修剪线头，阳光落在他花白的鬓角上，那道狰狞的烫疤竟显得没那么刺眼了。
“馄饨铺的事，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张？”薄云封靠在门框上问。
顾沉舟手一顿，剪刀差点戳到手指：“我……我想先请个懂行的师傅，把汤底再调调，得适合孕妇和孩子吃才行。”
“我让人帮你找。”薄云封淡淡道，“另外，育婴堂那边缺个管后勤的，你要是有空，可以去看看。”
顾沉舟猛地站起来，手里的针线掉在地上：“我……我能行吗？”
“怎么不行？”薄云封看着他，语气里没了往日的疏离，“你对孩子的心，比谁都真。”
窗外的浪声伴着婴儿的轻呓，顾沉舟捡起地上的针线，指尖微微发颤。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，阿月坐在码头边绣平安符，说等攒够了钱就开家小铺子，卖些给出海的人求平安的物件。如今铺子没开成，却有了家馄饨铺，有群等着他照顾的孩子，还有个被小心呵护着的“念安”。
薄云封低头逗弄着怀里的孩子，余光瞥见顾沉舟把掉在地上的线头仔细收好，放进随身的布包里——那是他攒着要给育婴堂的孩子做沙包的。他忽然觉得，有些过往的阴霾，或许真的该随着海浪退去了。
顾沉舟缝完最后一针，把小襁褓轻轻盖在孩子身上，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。薄云封看着他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，突然开口：“以后常来看看吧，孩子也该有个长辈疼。”
顾沉舟猛地抬头，眼里的光像被点燃的星火，亮得惊人。他张了张嘴，半天只挤出个“哎”字，声音却带着哽咽。
阳光穿过窗棂，在地上投下三道交叠的影子，像幅被岁月温柔描摹的画。码头的风从远处吹来，带着海的咸涩，也带着新生的暖意——那些漂泊了半生的船，终于在这一刻，稳稳地靠了岸。
顾沉舟带着那包攒下的线头离开时，轻轻带上门，走廊里的脚步声放得极轻，像是怕惊扰了屋里的安宁。
薄云封转身时，正撞见蓝归笙望着门口的方向笑，眼里盛着细碎的光。他走过去坐在床边，伸手替她把滑落的发丝别到耳后，指尖蹭过她温热的耳垂：“在想什么？”
“在想，他手那么糙，缝出来的襁褓倒挺软和。”蓝归笙握住他的手，往自己脸颊上贴了贴，掌心的薄茧摩挲着皮肤，带着让人安心的质感，“也在想，你今天对他说的话，比过去半年加起来都多。”
薄云封低笑一声，俯身靠近，鼻尖蹭过她的额头：“有些人值得。”他的目光落在她苍白却柔和的脸上，喉结轻轻滚动，“更重要的是，你信他。”
蓝归笙被他眼底的温柔烫得有些脸红，刚要转开视线，却被他轻轻捏住下巴。他的吻落下来时很轻，带着海风吹来的咸涩气息，也带着他一路奔波未散的风尘味，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踏实。
“疼不疼？”他抵着她的额头，声音低哑，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她的小腹，那里还带着生产后的微隆，“以后再也不让你受这种苦了。”
“傻瓜。”蓝归笙笑出泪来，抬手抚上他布满红血丝的眼，“你赶来的时候，我就什么都不怕了。”
薄念安在婴儿床里动了动，发出软糯的咿呀声。两人同时转头看去，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醒了，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瞅着天花板，小拳头攥得紧紧的。
薄云封起身把孩子抱过来，动作生涩却谨慎，将她轻轻放在蓝归笙身侧。小家伙像是闻到了熟悉的气息，小脑袋往蓝归笙颈窝里蹭了蹭，嘴里吐出个小小的泡泡。
“你看她的眼睛，像你。”蓝归笙戳了戳女儿的小脸蛋，眼底满是柔软。
“鼻子像你，翘翘的。”薄云封低头，在女儿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，又转头看向蓝归笙，目光缠缠绵绵，“都像你才好。”
阳光透过纱窗斜斜地照进来，在被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薄云封脱了外套，就着这点暖光替蓝归笙按摩后腰——她生产时扯到了旧伤，此刻正隐隐作痛。他的力道很轻，指尖沿着脊椎缓缓滑动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，熨帖得像春日的暖阳。
“馄饨铺开张那天，我们带念安去坐坐？”蓝归笙哼唧着，舒服得眯起了眼，“听说顾沉舟特意备了宝宝椅。”
“好。”薄云封应着，俯身吻了吻她的发顶，“还要让他多炖些你爱喝的鱼骨汤，补补身子。”
婴儿床里的小家伙打了个哈欠，又沉沉睡去，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。蓝归笙往薄云封怀里靠了靠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味，忽然觉得这病房里的空气都变得甜丝丝的。
“云封，”她轻声唤他，声音里带着慵懒的暖意，“等我好了，我们带念安去看海吧。”
“嗯。”薄云封收紧手臂，将她和孩子都护在怀里，“去看日出，看那些靠岸的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