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齿痕与疯癫
新换的锁骨很合适，愈合得比预想中快。他现在能更灵活地抬手了，只是指尖偶尔还会不受控制地抽搐——那是神经接驳处的排异反应，我正在调试新的抑制剂。
“轻点，西弗。”
他的牙齿又陷进我胳膊时，我只是偏过头看了他一眼。齿痕不深，像小猫撒娇时的啃咬，比起之前能撕下皮肉的狠劲，已经温柔了太多。
他立刻松了口，灰绿色的眼睛里浮起一丝茫然，像是在困惑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。然后，他伸出舌尖，轻轻舔了舔那道浅痕，动作笨拙又认真，像在道歉。
“知道错了就好。”我捏了捏他的下巴，把手里的营养剂递过去。那是我用新鲜血液和魔法植物萃取液调配的，能让他维持基本的活性，比啃我的胳膊健康得多。
他乖乖接过，仰头喝下，喉结滚动的样子和以前没什么两样。只是喝完后，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，把我的手按在他胸口。
那里的心跳比换心前有力多了，隔着薄薄的黑袍，一下下撞在我掌心，沉稳得像敲在石板上的鼓点。
“在呢，跳得很稳。”我笑了，指尖在他心口轻轻画着圈，“我们西弗越来越健康了。”
他似乎很喜欢“健康”这个词，眼睛亮了亮，忽然低头，在我手背上印下一个很轻的吻。
实验室的监控屏幕忽然闪烁了一下。我转头看去，是昨晚安装的外部摄像头——我在墓园附近、魔法部入口，甚至以前我们常去的那间咖啡馆都装了监控，确保没有“不速之客”靠近。
屏幕上，几个穿着巫师袍的人影正在墓园徘徊，手里拿着探测用的魔杖，显然是在找他的踪迹。
我面无表情地关掉监控，转身去检查培养舱里的备用器官。最近魔法部查得越来越紧了，大概是上次那三个人的失踪引起了他们的警觉。
“他们好像不打算放过我们。”我对着正在窗台摆弄枯玫瑰的他说，语气像在说今天的天气，“不过没关系，我准备了足够的‘零件’，就算他们真闯进来，也能给你换副新的躯壳。”
他没回头，只是指尖顿了顿，然后继续用枯花瓣拼凑着什么形状。
下午调试仪器时，他忽然从背后抱住我。下巴搁在我肩上，冰凉的呼吸洒在我颈窝，带着营养剂的腥甜气。
“别闹，我在忙。”我试图推开他，却被他抱得更紧。他的力气越来越大了，新换的骨骼和肌肉显然在适应中变得更强健。
“西弗？”
他没说话，只是把脸埋在我颈侧，闷闷地蹭了蹭。我忽然感觉到颈后传来一阵湿热——是他的眼泪。
很烫，砸在皮肤上像细小的火星。
我浑身一僵，手里的扳手“当啷”一声掉在地上。他在哭？这个连疼痛都只会发出呜咽的“躯壳”，竟然在哭？
“怎么了？”我转过身，捧起他的脸。他的眼睛红得厉害，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，却没发出一点声音。灰绿色的瞳孔里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我的影子，那影子扭曲、偏执，眼底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污。
“我是不是很可怕？”我鬼使神差地问出这句话。
他立刻摇头，眼泪掉得更凶了，抓住我的手往自己脸上按，像是在确认我不会推开他。
“他们说我疯了。”我看着他的眼睛，轻声说，“说我抱着一具拼凑的尸体不肯放手，说我为了留住你，杀了太多人。”
我想起上次潜入魔法部偷取魔法生物器官时，听到的那些议论。他们说姜皓月被悲伤逼疯了，说那个麻瓜女人用肮脏的手段亵渎英雄的遗体。
“可我没疯。”我用指腹擦去他的眼泪，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，“我只是太爱你了，西弗勒斯。爱到……不能没有你。”
哪怕你只剩一副躯壳，哪怕你会无意识地咬我、伤害我，哪怕你永远都回不到从前的样子。
他似乎听懂了，停止了哭泣，只是定定地看着我。然后，他缓缓抬起手，指尖轻轻抚过我脸上的疤痕——那是上次被他咬伤后留下的，浅褐色的，像条丑陋的虫子。
他的动作很轻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。
“你看，”我握住他的手，按在那道疤痕上，“这是你留给我的印记，多好。”
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，像是在回应。窗外的阳光透过钢板的缝隙钻进来，在他脸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，灰绿色的眼睛在光里显得格外亮。
我忽然觉得，那些说我疯了的人，大概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。
这种抱着全世界，哪怕全世界早已腐朽，也甘之如饴的感觉。
我俯身，吻了吻他眼角未干的泪痕。
“乖，不哭了。”我对他说，也对自己说，“有我在，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。”
至于疯癫与否，又有什么关系呢？
在爱里，本就没有清醒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