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初,荆州刺史王睿和长沙太守孙坚一起攻打零陵、桂阳的贼寇。因为孙坚是武官,王睿说话就有点轻视他。等到州郡起兵讨伐董卓的时候,王睿和孙坚也都跟着起兵了。王睿向来和武陵太守曹寅合不来,还扬言说要先杀了曹寅。曹寅害怕了,就伪造了一份按行使者的公文给孙坚,列举王睿的罪过,让孙坚把王睿抓起来,行刑完毕后再把情况上报。孙坚接到这份公文,马上带兵去袭击王睿。王睿听到有军队来了,就登上城楼查看,派人去问:“你们想干什么?”孙坚的前锋回答说:“士兵们打仗打了很久,又累又苦,想来找刺史大人要点赏赐。”王睿看到孙坚,惊讶地说:“士兵们自己来求赏赐,孙太守你怎么也在这儿?”孙坚说:“我接到使者的公文,要杀了你!”王睿说:“我犯了什么罪?”孙坚说:“犯了啥都不知道的罪!”王睿走投无路,只好刮下金子吞下去,就这么死了。孙坚继续前进到南阳,这时候他的部队已经有几万人了。南阳太守张咨不肯给孙坚的军队提供军粮,孙坚就把他骗来杀了。南阳郡里的人都吓坏了,孙坚要什么就给什么。孙坚继续往前到了鲁阳,和袁术的军队会合了。袁术因此占据了南阳。袁术上表推荐孙坚代理破虏将军,兼任豫州刺史。朝廷下诏任命北军中候刘表为荆州刺史。当时到处都是贼寇,道路都被堵住了,刘表单人匹马进入宜城,请来南郡的名士蒯良、蒯越,和他们商量说:“现在江南的宗贼势力很强,各自拥兵自重,不听从指挥,如果袁术利用他们,那大祸就来了。我想征兵,又怕召集不起来,你们说该怎么办?”蒯良说:“老百姓不归附,是因为您的仁德不够;归附了却治理不好,是因为道义不够。要是能推行仁义,老百姓就会像水往低处流一样归附您,还担心征不到兵吗?”蒯越说:“袁术这个人骄傲又没谋略,那些宗贼的首领大多贪婪残暴,让手下的人都很反感。要是派人用利益引诱他们,他们肯定会带着手下人来。您把其中不讲道义的人杀了,安抚并任用其他人,这样一来,荆州的百姓都想安居乐业,听说了您的威望和德行,肯定会带着孩子来归附。等兵力聚集、百姓归附后,我们南面占据江陵,北面守住襄阳,荆州的八个郡只要发个檄文就能平定。就算袁术来了,也干不了什么。”刘表说:“好主意!”于是让蒯越去引诱宗贼的首领,来了五十五个人,刘表把他们全杀了,收编了他们的手下。然后刘表把州治迁到襄阳,镇守安抚各个郡县,江南地区全都平定了。
董卓在洛阳,袁绍等各路军队都害怕他势力强大,没人敢先出兵。曹操说:“我们发动义兵是为了诛杀暴乱的董卓,现在大军已经集合起来了,各位还犹豫什么呢!要是董卓当初依靠王室的权威,占据旧都洛阳,向东控制天下,就算他行事无道,也还是个大麻烦。现在他焚烧宫殿,劫持并迁都天子,让天下人都震惊不已,百姓都不知道该归附谁,这正是上天要灭亡他的时候啊,打一仗就能平定天下了。”于是曹操带兵西进,打算占据成皋,张邈派部将卫兹分一部分兵力跟着曹操。曹操的军队前进到荥阳汴水的时候,遇到了董卓的将领玄菟人徐荣,双方交战,曹操战败,他被流箭射中,所骑的马也受了伤。曹操堂弟曹洪把自己的马给曹操,曹操不接受。曹洪说:“天下可以没有我曹洪,但不能没有您啊!”于是曹洪步行跟着曹操,趁夜逃走了。徐荣看到曹操带领的兵少,却能奋力战斗一整天,觉得酸枣不容易攻打,也就带兵回去了。曹操回到酸枣,看到各路军队有十多万人,每天就是摆酒席聚会,根本不打算进攻。曹操责备他们,还给他们出主意说:“各位要是能听我的计策,就让渤海太守袁绍率领河内的军队逼近孟津,酸枣的各位将领守住成皋,占据敖仓,封锁轘辕、太谷这些险要之地,完全控制住地形优势。再让袁术将军率领南阳的军队进驻丹水、析县,进入武关,震慑三辅地区。大家都高筑壁垒,深挖战壕,不要和敌人交战,多布置疑兵,向天下展示我们的形势,以正义之师讨伐叛逆,很快就能成功。现在我们的军队是为了正义而行动,却迟疑不进,让天下人失望,我真替各位感到羞耻!”张邈等人没有采纳曹操的建议。曹操于是和司马沛国人夏侯惇等人到扬州去招募士兵,招到了一千多人,回来后驻扎在河内。没过多久,酸枣的各路军队粮食吃完了,大家就散伙了。刘岱和桥瑁关系不好,刘岱把桥瑁杀了,让王肱兼任东郡太守。青州刺史焦和也起兵讨伐董卓,一门心思要跟着各路将领西进,却不保护当地百姓。他的军队刚渡过黄河,黄巾军就已经进入青州境内了。青州向来很富裕,兵力也很强,但焦和每次一看到敌人就逃跑,从来没和敌人真正交过战。焦和这人还特别喜欢占卜算卦,迷信鬼神。跟他打交道,听他清谈感觉挺厉害,可一看他治理政务,赏罚混乱,青州就这么变得萧条,到处一片荒芜。不久之后,焦和生病死了,袁绍派广陵人臧洪兼任青州刺史来安抚百姓。
夏天,四月,朝廷任命幽州牧刘虞为太傅,但因为道路堵塞,任命的消息最终没能送到。在此之前,幽州地区连接着塞外,费用开支很大,每年都要从青州、冀州征收的赋税中拿出两亿多来补贴。当时各地交通断绝,物资运送不过来,但是刘虞穿着破旧的衣服,草鞋,吃饭也不吃两种以上的肉,一心推行宽松的政策,鼓励督促百姓从事农桑生产,开放上谷与胡人的贸易市场,发展渔阳的盐铁产业,百姓生活愉快,粮食丰收,一石谷只要三十钱。青州、徐州的士人百姓来幽州避难的有一百多万,刘虞都收留并安抚他们,帮他们安顿下来,让他们有谋生的手段,这些流民都忘了自己是来避难的。
五月,司空荀爽去世。六月辛丑日,任命光禄大夫种拂为司空。种拂是种邵的父亲。
董卓派大鸿胪韩融、少府阴修、执金吾胡毋班、将作大匠吴修、越骑校尉王瑰去安抚函谷关以东的地区,劝解袁绍等人。胡毋班、吴修、王瑰到了河内,袁绍让王匡把他们全抓起来杀了。袁术也杀了阴修,只有韩融因为有名望德行,才幸免于难。
董卓废掉五铢钱,重新铸造小钱,把洛阳和长安的铜人、钟虡、飞廉、铜马等铜器都拿来铸钱。从此物价飞涨,一斛谷竟然涨到几万钱。
冬天,孙坚和下属们在鲁阳城东聚会喝酒,董卓的几万步兵和骑兵突然来了。孙坚还在依次给大家敬酒,谈笑自如,同时有条不紊地整顿部队,让大家不要慌乱。后来董卓的骑兵越来越多,孙坚才慢慢起身离席,带着大家有序地进入城中,然后说:“刚才我不马上起身逃跑,是怕士兵们互相踩踏,大家就进不来了。”董卓的军队看到孙坚的部队很整齐,不敢进攻,就回去了。
王匡驻扎在河阳津,董卓派兵袭击,把王匡打得大败。
左中郎将蔡邕提议:“从孝和皇帝以下,庙号称‘宗’的,都应该去掉,以遵循古代的典章制度。”朝廷采纳了这个建议。
中郎将徐荣向董卓推荐了同郡的前冀州刺史公孙度,董卓任命公孙度为辽东太守。公孙度到任后,用法令诛杀了郡里一百多家有名望的豪强大族,郡里的人都吓坏了。然后他向东讨伐高句丽,向西攻打乌桓,还对他亲近的下属柳毅、阳仪等人说:“汉朝的国运就要到头了,我要和你们一起谋划称王的大事。”于是他把辽东郡分成辽西、中辽两个郡,分别设置太守,还跨海收复了东莱的各个县,设置营州刺史。公孙度自立为辽东侯、平州牧,建立汉朝太祖、世祖的庙宇,以皇帝的名义,举行郊祀天地的仪式,亲自耕种藉田,乘坐鸾路车,设置旄头、羽骑等仪仗。
评论
初平元年的这段历史,像一幅乱世众生相:有人借讨卓之名行割据之实,有人在废墟中艰难立足,有人在空想中错失良机。从中央权威崩塌到地方势力洗牌,每一个事件都在加速“东汉”向“三国”的蜕变,其中的生存逻辑与权力博弈,至今仍发人深省。
孙坚的崛起:乱世“丛林法则”的践行者
孙坚的行动最直接地展现了乱世的生存密码——实力即正义,暴力定规则。他以“坐无所知”的罪名袭杀荆州刺史王睿,又因“不给军粮”诱斩南阳太守张咨,看似蛮横,实则精准击中了旧秩序的软肋:当朝廷权威失效,地方官的合法性不再来自“朝廷任命”,而来自“能否满足强者需求”。
孙坚的“成功”具有示范意义:
他用杀戮立威,让“郡中震栗,无求不获”,迅速从长沙太守扩张到“众数万人”,证明在秩序真空期,暴力是最高效的资源整合手段;
他主动依附袁术(“与袁术合兵”),换取“破虏将军、豫州刺史”的名分,说明军阀需要“朝廷”或“盟主”的招牌来包装自己的武力,哪怕这招牌早已名存实亡;
袁术因孙坚而“得据南阳”,则暴露了联盟的本质——强者借弱者的名义扩张,弱者靠强者的武力生存,这种互相利用的关系,将成为日后诸侯割据的常态。
刘表的立足:传统士大夫的乱世生存术
与孙坚的“武力破局”不同,刘表单骑入荆州,靠的是对地方势力的精准拿捏与传统治理智慧的结合,为士大夫在乱世立足提供了另一种范式:
他首先拉拢本土精英(蒯良、蒯越),承认“宗贼盛、道路梗塞”的现实,避免了外来官员的“水土不服”;
采纳蒯越之计(诱杀宗贼帅五十五人,取其众),用雷霆手段清除地方割据势力,又以“镇抚郡县”安抚民心,做到了“威恩并施”;
选择襄阳为治所(“南据江陵,北守襄阳”),占据荆州地理中枢,为后续“传檄而定八郡”奠定基础。
刘表的成功说明:即便在乱世,“合法性”仍有价值。他的“荆州刺史”身份、与本土士族的合作、对“仁义”的标榜(蒯良的建议),都让他的统治比孙坚的“纯武力”更具稳定性。但这种依赖士族、侧重防守的模式,也为后来的“荆州之失”埋下伏笔——当更强的武力(曹操、刘备、孙权)到来时,士大夫的“平衡术”往往不堪一击。
关东联军的溃败:理想与现实的撕裂
曹操在汴水的惨败与酸枣联军的“日置酒高会”,形成刺眼对比,暴露了“讨卓联盟”的致命缺陷:
目标虚化:曹操提出的战略(“据险立威、示天下形势”)极具可行性,但诸侯们各怀私心——袁绍想保河北,刘岱、张邈想守河南,袁术想占南阳,没人愿意为“兴复汉室”牺牲自己的实力。“讨卓”从一开始就不是共识,只是诸侯们暂时利用的口号。
能力匮乏:青州刺史焦和是典型代表——他“清谈干云”却“望寇奔北”,信鬼神却不懂军事,最终让青州“悉为丘墟”。这种“空谈误国”的精英,印证了郑泰对关东诸侯“并无军旅之才”的评价,也说明传统士大夫的“清谈”与“礼法”,在乱世中毫无战斗力。
内斗加剧:刘岱杀桥瑁、袁绍夺韩馥冀州,联军未对董卓造成实质打击,先自相残杀。这揭示了一个残酷规律:当外部威胁减弱,联盟内部的矛盾会立即取代共同目标,所谓“义兵”,终究敌不过“私利”。
曹操的孤独与坚持(“扬州募兵,得千馀人,还屯河内”)则与之形成对比。他的惨败与诸侯的享乐,恰是“理想主义者”与“现实主义者”的分野——前者在挫折中积累经验,后者在安逸中消耗实力,这也为曹操日后“挟天子以令诸侯”埋下伏笔。
董卓的失控与公孙度的野心:边缘势力的崛起
董卓铸小钱(“货贱物贵,谷石数万钱”),看似是经济掠夺,实则是对统治基础的自毁——当货币体系崩溃,百姓只会更怀念“汉室”,董卓的“威权”也随之贬值。而他派去安抚关东的韩融等人被杀,说明“中央”与“地方”的裂痕已无法弥合,朝廷的“和解”在诸侯眼中只是软弱。
辽东太守公孙度的“自立”(分郡置官、郊祀天地)则更具象征意义:当中央完全失控,边疆官员会率先突破礼制约束。他“诛灭名豪大姓”“伐高句骊、击乌桓”,与内地诸侯的混战形成呼应,证明“割据”已从中原蔓延到边疆,整个帝国都在瓦解为无数个“独立王国”。
结语:乱世的本质是“规则重写”
这段历史最深刻的启示是:乱世的核心不是“混乱”,而是“规则的重写”。孙坚代表“武力优先”的新规则,刘表代表“传统与现实结合”的过渡规则,曹操代表“理想与武力并重”的未来规则,而关东联军的溃败,则宣告了“旧规则(汉室礼法)”的彻底失效。
从孙坚斩张咨到曹操募兵河内,从刘表定荆州到公孙度王辽东,每一个事件都在回答同一个问题:谁能在“旧秩序已破、新秩序未立”的夹缝中,建立让多数人接受的新规则?答案不在“讨卓”的口号里,而在孙坚的刀、刘表的谋、曹操的韧中——他们用不同的方式探索乱世的生存之道,而历史最终会选择那个最能平衡“武力”与“人心”的人。
当酸枣的酒旗落下,当荆州的炊烟升起,一个英雄辈出又白骨累累的时代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