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中的风波因皇帝的雷霆手段迅速平息,黛玉的生活重归往日的宁静与闲适。
与此同时,南下的沈景明经过小半月快马加鞭的颠簸,终于抵达了赣州地界。此刻,这位以风仪严整着称的御史大人,正一动不动地躺在驿站简陋的床铺上,只觉得浑身骨架都要散了。
他自出生以来,除了幼时那次被牵连从马车中甩出的意外,还从未如此狼狈过。连日的疾驰,风尘仆仆,使得他这位向来注重仪容的翩翩君子,也难得地显出了几分憔悴。
他在驿站里足足缓了两日,才勉强恢复了精神,重新变回那个一丝不苟的沈御史。对镜自照,确认面容已无奔波劳顿的痕迹,衣衫平整,发髻纹丝不乱,周身再无半点仓促赶路的模样,沈景明这才整了整衣冠,从容登上了前往赣州府会昌县衙门的马车。
当沈景明那颇具规模的马车队伍抵达会昌县衙门时,确实打了知县乌斯道一个措手不及。
“老爷!老爷!不好了!”一个衙役连滚爬爬地冲进二堂,气都喘不匀,“外、外面来了好多车马,说是朝廷的御史大人到了!”
乌县令正和连县丞商议秋收之事,闻言猛地站起身,声音都变了调:“什么?御史?怎么可能!昨日知府大人才派人递了消息,只说有御史将要巡查赣州,让各地留意,怎、怎么今日就直接到我这会昌县了?!”他急得额头瞬间冒出一层冷汗,“快!快随本官出去迎接!”
乌县令和连县丞匆忙整理衣冠,小跑着来到县衙大门外,一瞧那阵仗,更是心惊肉跳。只见衙门前停着三辆马车,前后还有数十名骑着高头大马、身着劲装、神色肃穆的护卫随从,这排场,哪里像是寻常巡查,倒像是来查抄要犯的!
沈景明姿态优雅地下了马车,目光平静地扫过面前显得有些慌乱的县衙官员。他一眼就看穿了乌县令心中的惊疑与惶恐,甚至自己都忍不住借着整理袖口的动作,余光瞥了一眼身后这“浩荡”的队伍——嗯,确实是长得有些过分了,也难怪地方官吓破胆。
他出京时自然没有带这么多人。
这多出来的近三分之二的人手,都是萧承煊早些时候派来赣州暗中调查私铸铜钱案的精锐。几日前,他们在约定好的驿馆找到了沈景明,奉上了萧承煊的信物和初步查到的线索。正是根据这些暗探提供的、指向会昌县的蛛丝马迹,沈景明才临时改变行程,绕过赣州府城,直接杀到了这会昌县衙门。
“恭迎御史大人!”乌斯道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,领着县衙一众属官,齐刷刷跪倒在地,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臣会昌县令乌斯道,率县衙衙署,恭请圣安。万岁万岁万万岁!”
沈景明面色沉静,声音清越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:“圣躬安。”他虚抬了抬手,“诸位大人免礼,平身吧。”
“谢大人!”众人这才战战兢兢地爬起来,垂手侍立,不敢直视。
乌县令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,上前一步,躬身道:“不知御史大人驾临鄙县,下官有失远迎,实在是罪该万死,还望大人海涵,恕下官失仪之罪。”
“乌大人不必多礼,本官此行仓促,原也怪不得你。”沈景明语气平淡,听不出喜怒,他话锋一转,直接切入正题,“本官之所以急着前来会昌,是因为朝廷收到密报,近日获罪抄家的金陵甄家,有家眷疑似藏匿于贵县境内。”
“甄……甄家?!”乌县令腿一软,差点又跪下去。
连续三期的朝廷邸报都在大肆宣扬甄家卖官鬻爵的罪状,其垮台之势众所周知,怎么会有甄家人跑到他这小小的会昌县来了?这要是坐实了,他这顶乌纱帽还能保得住吗?
“大人!下官……下官实在不知啊!下官治下不严,竟让罪臣家眷潜入,下官有罪!请大人重重治罪!”他声音都带了哭腔。
沈景明伸手虚扶了他一下,语气依旧平稳,却带着压力:“乌大人不必惊慌。甄家行事诡秘,刻意隐匿行踪,你一时未能察觉也属常情。只是,此事关系重大,牵扯前朝,朝廷十分重视。还望乌大人用心,尽快将藏匿在会昌的甄家家眷找出,本官也好早日回京向皇上复命。”
“是是是!下官明白!下官这就亲自督办,加派人手,定将县内细细排查一遍,绝不敢有丝毫懈怠!”乌县令如蒙大赦,连连保证,又小心翼翼地问道,“大人一路劳顿,不知是下榻县衙,还是……?”
“不必了。”沈景明摆了摆手,“本官随行人员众多,就不叨扰县衙了,住在驿馆即可。乌县令若有任何进展,随时可到驿馆向本官禀报。”说罢,他不再多言,转身便登上了马车。
“下官恭送御史大人!”乌县令带着一众属官,躬身行礼,直到沈景明的车队消失在街角,他才直起腰,用袖子擦了擦满头的冷汗,对着身旁的连县丞急声道:“快!快派人骑快马去禀告知府大人御史已经到了会昌!”
连县丞领命而去,乌斯道心中暗暗叫苦,这沈御史怎么不声不响就直接到了会昌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