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上在林府美美地饱餐了一顿,心满意足。
黛玉准备的宴席,虽都是寻常市井能寻到的食材,并无稀罕之物,但那新颖别致的做法、恰到好处的搭配以及清雅脱俗的意境,却让尝遍天下美味的皇上吃得格外舒心尽兴,比往日宫中那些规制严谨、用料奢华的御膳更多了几分家常的熨帖与惊喜。
用过饭,君臣又在花厅饮茶,说了好一阵子闲话,内容从黛玉的学业到林泽、钱长富即将开始的“重任”,气氛轻松融洽。
直到天色渐晚,皇上这才意犹未尽地起身,准备摆驾回宫。
然而,这位兴致颇高的皇帝陛下并未直接回宫,反而出了林府大门后,很是自然地跟上了正准备回自己府邸的萧承煊。
“承煊,朕与你一同回去。”皇上语气随意,仿佛只是临时起意。
萧承煊愣了一下,连忙躬身:“皇伯伯是要去父王府上?可是有要事吩咐?”
皇上摆摆手,笑得有些促狭:“难得出宫一趟,政务也不算繁忙,正好顺路去看看你父王。朕那九弟,此刻不知又在府里琢磨什么享乐的法子呢。”
其真实心思,不过是刚在林府享受了一顿美味佳肴和轻松氛围,心情正好,懒得立刻回到那堆满奏折的紫宸宫,想再偷得片刻浮生闲趣罢了。
于是一行人便转道去了忠顺王府。无需通传,皇上径直入内,果然在府中那座精巧华美的戏台前,找到了他那悠闲得令人发指的九弟。
只见忠顺王爷穿着一身宽松舒适的锦袍,毫无形象地歪在铺着软垫的坐榻上,双目微阖,手指随着戏台上的鼓点轻轻敲击着扶手。
他身旁,一名面容清秀的侍女执着团扇,不疾不徐地为他扇着凉风;另一名侍女则纤纤玉指灵巧地剥着水晶盘里冰镇过的葡萄,将那碧莹莹、凉丝丝的果肉,适时地送入他口中。
戏台上,锣鼓铿锵,丝竹悠扬,一个扮相俊美的小旦正咿咿呀呀地唱着,水袖翻飞,眼波流转,端的是热闹非凡。
皇上看着自家弟弟这副闭眼等投喂的惬意模样,坏心思顿起。他示意随从噤声,自己悄悄走上前,对那剥葡萄的侍女挥了挥手。
那侍女何等伶俐,虽未见过天颜,但见自家二爷都毕恭毕敬地跟在后面,立刻猜到来人身份尊贵无比,连忙屏息凝神,悄无声息地退至一旁。
皇上顺手从水晶盘里拈起一颗圆润饱满、但还带着完整果皮的葡萄,动作自然地塞进了忠顺王爷微张的嘴里。
忠顺王爷正沉浸在戏曲和侍女的服侍中,冷不丁感觉到嘴里被塞进一个带着外皮、微凉且有些涩口的东西,与他预期的冰凉甜糯完全不同!
他下意识地“呸”了一声,将那颗完整的葡萄吐了出来,眉头一皱,带着被人打扰的不悦睁开眼,正要发火:“哪个不长眼的……”
话未说完,映入眼帘的便是自家皇兄那张带着戏谑笑容的脸。忠顺王爷眨了眨眼,似乎有些不敢相信,不确定地唤了一声:“皇……皇兄?”
皇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,拖长了语调:“朕的九弟……当真是好生惬意,好会享受啊。”
忠顺王爷见真是皇上,脸上的那点不悦瞬间烟消云散,取而代之的是惊喜和熟稔。
他哈哈一笑,利落地从榻上起身,也顾不上什么君臣之礼,亲热地拉着皇上的胳膊,将他按在自己刚才的位置上坐下,说道:“皇兄今日怎么得空驾临?快坐快坐!臣弟新近得了几个伶官,唱腔身段都很是不错,皇兄也听听?”
皇上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戏台,目光在那唱小旦的伶人脸上停留片刻,但见其眉目如画,肤白胜雪,确实是个极出色的。他收回目光,带着几分了然,反问自家弟弟:“哦?是唱得不错,还是……长得不错啊?”
皇上对自己这个弟弟再了解不过。
虽说当年是他要求这位九弟表现得荒唐纨绔些,以安某些人的心,但这家伙也是个绝不会委屈自己的主儿。他府上得宠的伶人,向来是一个赛一个的容貌好,身段妙,这早已是京城公开的秘密。
果然,忠顺王爷被说中心事,也不尴尬,只是嘿嘿一笑,含糊了过去,转而问道:“皇兄今日突然过来,可是有什么吩咐?”
皇上这才想起正事,便将今日在林府的见闻,尤其是黛玉精心准备的那桌宴席,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,末了赞道:“……康乐那孩子,心思之巧妙,才华之横溢,实在是难得。朕记得,你不是很中意这孩子,想结这门亲事吗?既如此,可得好好督促传瑛那小子长进些。林淡是朕的股肱之臣,若是他叔侄二人看不上你家那小子,朕可不会为了你,去行那勉强之事。”
皇上说完,等着弟弟回应,却见忠顺王爷迟迟不说话,目光还盯着戏台。他顺着视线看去,戏依旧唱得热闹。皇上觉得奇怪,又将视线转回弟弟脸上,然后……就看到了一张气鼓鼓的、写满了“我不高兴”的脸。
皇上被他这反应弄得莫名其妙,疑惑道:“九弟,你这是……怎么了?”
忠顺王爷瞪着皇上,带着十足的委屈和控诉,质问道:“皇兄!你……你竟然背着臣弟去吃独食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