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启明戴着铁面,领着曹文诏叔侄,在宫门外与王大力、王翠娥的八百亲兵汇合。
一行人马不停蹄,星夜返回张家湾大营。
营中灯火通明,将士们见将军得胜归来,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。
朱启明心里却不踏实。
有个名字,像根刺,扎在他心头——袁崇焕。
这老小子,杀了是痛快,但动静太大,关宁军那帮骄兵悍将要是闹起来,便宜了建奴。
可留着,又是个天大的祸害。
妈的,废物利用吧。
朱启明回到中军大帐,当即提笔,唰唰唰写下一封密报。
他在信里把袁崇焕的“罪状”——擅杀毛文龙、欺君五年平辽、纵敌入口、暗中议和,一样样摆出来,说这家伙千刀万剐不为过。
但话锋一转,他又说,现在杀他,会动摇边军人心,不如先把他贬到鸟不拉屎的崖州去,交给自己“秘密处置”。
写完,他叫来一个心腹亲兵。
“火速送进宫,亲手交给王承恩。”
“是!”
第二天,天刚亮,宫里的圣旨就跟不要钱似的,一封接一封地来了。
第一封,内阁换血。
首辅韩爌滚蛋回家养老,钱龙锡致仕,何如宠、李标调离,孙承宗当了首辅,李邦华、毕自严、范景文、袁可立统统入阁。
这道旨意,通过邸报飞传天下,整个大明官场都炸了锅!
第二封,亲信升官。
王大力、王翠娥,游击将军。
曹文诏,总兵。
曹变蛟,参将。
圣旨写得明明白白,这几个人,以后都归朱启明管。
第三封,是给朱启明的。
“加封朱启明为‘督师蓟辽、保定、天津、登莱等处军务,总督京营戎政,提督九门’!”
传旨的太监念得嗓子都快劈了。
这官衔,长得吓人,权也大得吓人。
整个北方的兵马,连带京城的防务,全在他手里了。
张家湾大营彻底沸腾,士兵们嗷嗷叫着,把帽子都抛上了天。
朱启明面无表情地领了旨,心里却乐开了花。
好弟弟,真上道。
下午。
朱启明派出一队亲兵,拿着他的督师令箭,直奔通州沙河驿。
“请袁督师,来我张家湾大营,商议军务。”
此时的袁崇焕,正坐在大营里,如坐针毡。
内阁天翻地覆,孙承宗成了首辅。
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“朱将军”,成了他的顶头上司。
他心里七上八下,知道大祸临头了。
张家湾,中军大帐。
气氛冷得能结冰。
朱启明高坐主位,铁面冰冷。
王大力、王翠娥、曹文诏、曹变蛟,像四尊门神,按着刀柄,分立两侧。
袁崇焕被带进帐来,几天不见,人已经憔悴了一圈,他强打精神,对着铁面拱手。
“下官袁崇焕,参见督师。”
朱启明没理他,只是挥了挥手。
一名亲兵站了出来,展开一卷黄澄澄的圣旨,大声念道:
“……蓟辽督师袁崇焕,欺君罔上,擅权跋扈,丧师辱国,致使神京震怖,罪不容赦!”
“着即革去一切官职、爵位,贬为庶民,发配崖州,永不叙用!”
“即刻起行,不得延误!钦此!”
轰!
袁崇焕如遭五雷轰顶!
他想过会被罢官,想过会被下狱,可万万没想到,是直接贬为庶民,发配到天涯海角的崖州!
这是彻底的政治死刑!
他脸色“唰”地一下变得惨白,浑身剧烈颤抖,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,晃了两下,差点瘫在地上。
朱启明又挥了挥手。
“都出去。”
王大力等人领命,带着帐内所有人都退了出去,顺便把帐门给拉上了。
帐内,只剩下高坐的朱启明,和失魂落魄的袁崇焕。
在袁崇焕呆滞、绝望的目光注视下,朱启明缓缓抬手,解开了那冰冷铁面侧后的系带。
动作不疾不徐,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仪式感。
铁面被轻轻取下。
当那张熟悉又久违的脸庞清晰地暴露在帐内昏黄的灯光下时——
时间仿佛在袁崇焕的感官里凝固了。
他像一尊瞬间被抽干了灵魂的泥塑,僵立当场。
眼睛瞪得几乎要撕裂眼眶,瞳孔在极致的惊骇中缩成了两个深不见底的墨点。
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,喉咙里发出“嗬……嗬嗬……”的、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抽气声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他想抬手去指,去确认这荒谬绝伦的景象,手臂如灌了铅,沉重得无法抬起分毫。
那张脸!
那张深刻在他记忆深处,曾在乾清宫御座上见过,曾在宁锦捷报的奏章批红上感受过其威严,更在无数个夜晚的噩梦里萦绕不去的脸——
分明是已经驾崩两年有余、灵柩早已入葬德陵的天启皇帝,朱由校!
“陛……陛……下?”
一个破碎的、带着哭腔的、几乎不成调的词语,终于艰难地从他颤抖的唇齿间挤了出来。
这不是幻觉?不是替身?这怎么可能?!
巨大的认知冲击像滔天巨浪,瞬间将他残存的理智彻底淹没。
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,让他浑身的汗毛根根倒竖!
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,咚咚咚,震耳欲聋,几乎要炸开!
“袁崇焕。”
朱启明开口了,声音低沉,带着一种属于帝王的、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这声音,这语调……与记忆中那位少年天子竟有七八分神似!
这最后一根稻草,彻底压垮了袁崇焕的怀疑和侥幸。
“噗通!”
袁崇焕再也支撑不住,双膝一软,重重地跪倒在地。
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泥地上,身体如风中枯叶,抖得不成样子。
恐惧、茫然、荒谬、以及一丝因“死而复生”而引发的敬畏和战栗,交织在一起,几乎将他撕裂。
“你辜负了朕,辜负了信王……”
朱启明声色俱厉的斥责如同实质的鞭子抽下,袁崇焕却连一丝辩解的念头都生不出来了。
他的大脑一片空白,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回响:先帝……回来了!是人是鬼?是神是魔?
这滔天的秘密,这颠覆伦常的存在,自己竟然亲眼目睹了!
巨大的恐惧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。
“你辜负了朕,辜负了信王。”
"朕在位时提拔你,你却擅杀毛文龙,自毁长城!”
“你对信王夸口五年平辽,空耗国帑,却把建奴放进了关内!让朕的子民,在京畿之地,惨遭屠戮!”
“就凭这些,将你千刀万剐,都不为过!”
朱启明声色俱厉,每一个字都像鞭子,抽在袁崇焕崩溃的神经上。
袁崇焕的脑子已经彻底成了一锅粥,只是本能地跪伏在地,浑身抖如筛糠。
骂够了,朱启明语气一缓。
“但是,朕也知道你的能耐。”
“宁远、宁锦,你确实能守,也敢跟建奴硬碰硬,比朝堂上那帮只知道吵架的废物强得多。”
“你心里也有报国的心,只是你太自负,野心太大,做事不计后果,才酿成今天的大错。”
袁崇焕猛地抬起头,眼中满是难以置信。
朱启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。
“朕,是奉天归来,为的,就是挽救这将倾的大厦。”
“贬你去崖州,不是要你的命,而是朕在信王面前,保下了你的命!”
“朕,要给你一个戴罪立功,秘密为朕效力的机会!”
袁崇焕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,一丝求生的火焰,在他死灰般的眸子里重新燃起。
朱启明站起身,走到他面前。
“到了崖州,给朕办一件事。”
“用你所有的本事,给朕建一个港口,一个能停靠、维修大战船的港口。”
“给朕收集南洋所有国家的情报,给朕训练能驾驭大海的人手!”
“此事,是朕经略南洋,为大明开辟万里海疆的基石!是朕的绝密!”
“你,只对朕一人负责!”
朱启明的声音充满了蛊惑。
“办好了,你袁崇焕的罪名,朕亲自为你洗刷!你的功劳,将远超今日,名垂青史!”
他话锋一转,声音冰冷。
“办砸了,或是走漏了半点风声,天涯海角,朕必取你项上人头,让你袁家满门,鸡犬不留!”
从地狱到一丝微光,再到这匪夷所思的惊天秘闻。
袁崇焕的精神彻底被征服了。
他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,涕泪横流,声音嘶哑。
“罪臣……罪臣袁崇焕,叩谢陛下天恩!愿为陛下赴汤蹈火,万死不辞!”
朱启明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他重新戴上铁面,叫人进来,将已经彻底驯服的袁崇焕“押”了出去,即刻启程南下。
望着那支远去的队伍,朱启明知道,这颗最危险的棋子,终于被他扔到了最该去的地方。
他转身,目光投向北方,那里,还有更大的麻烦等着他。
张家湾,已是新的权力中心。
而他这个督师的铁腕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