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栖镇的雨,来得又急又猛。
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,噼里啪啦响个不停,像是有人在屋顶上撒了一把珠子。
风也大,卷着雨丝往窗缝里钻,把窗纸吹得哗哗作响。
江逾朝被一阵响雷惊醒时,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
他坐起身,摸了摸旁边的被褥,已经凉透了。
窗外一道闪电划过,照亮了院子里的景象——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老槐树下,手里拿着粗绳和几块木板,似乎在加固什么。
是傅沉舟。
江逾朝心里一紧,掀开被子就下了床。他趿拉着鞋跑到窗边,推开一条缝往外看。
暴雨中,傅沉舟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t恤,早就被雨水淋得透湿,贴在身上,勾勒出紧实的轮廓。
他正费力地用粗绳把几块木板绑在老槐树的树干上,大概是担心这棵经历过风雨的老树被今晚的狂风暴雨吹倒。
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,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,滴进衣领里。
动作却很稳,绑完一处,又绕到另一处,仔细检查着每一根绳子的松紧。
“傻子。”江逾朝低声骂了一句,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,又酸又软。
他转身从衣柜里翻出两件厚外套,抓了把伞,拉开门就冲进了雨里。
“傅沉舟!”江逾朝跑到他身后,大声喊他。
风声雨声太大,他喊了好几声,傅沉舟才听见,回过头来。
看到江逾朝,傅沉舟明显愣了一下,随即皱起眉:“这么大的雨,你出来干嘛?快回去!”
“你才该回去!”江逾朝走到他面前,把一件外套披在他身上,语气带着火气,“这树经历过比这大的风雨,用得着你在这儿瞎操心?不要命了?”
傅沉舟笑了笑,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下来,落在江逾朝的手背上,冰凉的。
“怕它出事,”他说,“你不是很喜欢这棵树吗?”
江逾朝的气突然就消了大半。
他看着傅沉舟被雨水冲刷的脸,看着他眼里映出的闪电光芒,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那个暴雨夜。
那天,他冒雨抢救戏台的藻井构件,傅沉舟抓住他的手腕,冷冷地问:“命重要还是破木头重要?”
而现在,这个曾经质问他的人,正冒着瓢泼大雨,在深夜里笨拙地保护着一棵他曾经可能不屑一顾的老槐树。
“当年你也是这么不要命。”傅沉舟突然开口,声音在风雨中有点模糊,他伸出手,用粗糙的拇指擦去江逾朝脸颊上的雨水,动作很轻,“现在换我守着你,守着这些勋章。”
他的手掌很烫,和冰凉的雨水形成鲜明的对比。
江逾朝的心跳漏了一拍,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,里面没有了过去的傲慢和冷漠,只有满满的温柔和坚定。
一道闪电划破夜空,瞬间照亮了两人的脸。
傅沉舟趁机伸出手臂,一把将江逾朝搂进怀里。
他的怀抱很结实,带着雨水的冰凉,却异常让人安心。
江逾朝被他搂得很紧,几乎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,混着雨声和风声,像一首特别的歌。
“回去吧。”江逾朝的声音闷闷的,从他怀里传来,“别真感冒了。”
“嗯。”傅沉舟点点头,却没立刻松开他,只是稍微松了点力气,让他能舒服些,“再抱一会儿,就一会儿。”
雨还在下,风还在刮,但老槐树下的两个人紧紧相拥,仿佛能抵挡这世间所有的风雨。
傅沉舟的手掌扣在江逾朝的后腰上,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。
江逾朝的手环着他的背,能摸到他背上因为常年干活而形成的薄茧。
过了好一会儿,傅沉舟才松开他,牵起他的手:“走吧,回去。”
他的手很烫,掌心全是汗,却牢牢地牵着江逾朝的手,一步一步往屋里走。
两人的脚印留在泥泞的院子里,很快又被雨水填满,却像是在彼此心里,刻下了深深的印记。
回到屋里,江逾朝找了干净的毛巾,把傅沉舟湿漉漉的头发擦干。
傅沉舟乖乖地坐着,任由他摆弄,像个听话的孩子。
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江逾朝脸上,带着笑意,看得江逾朝有些不自在。
“看什么?”江逾朝拍了拍他的脸。
“看你。”傅沉舟抓住他的手,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,“看你是不是真的在我身边。”
江逾朝的耳尖有点发烫,抽回手,转身去给他找干净的衣服:“赶紧换上,别真生病了,明天还得去看西街的老门有没有被雨淋坏。”
傅沉舟笑着应了一声,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,眼里的温柔像要溢出来。
窗外的暴雨还没有停歇,但屋里的灯光温暖,映着两个依偎的身影,仿佛再大的风雨,也吹不散这满室的温情。
傅沉舟换衣服的时候,江逾朝在壁炉里生了火,火光跳跃着,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紧紧靠在一起,像一幅温暖的画。
傅沉舟走过去,从身后轻轻抱住江逾朝,下巴抵在他的发顶:“朝朝,有你真好。
江逾朝没有说话,只是往壁炉里添了块柴,火苗“噼啪”响了一声,把两人的脸颊都映得暖暖的。
他能感觉到傅沉舟的心跳,沉稳而有力,像此刻他的心情,安稳而踏实
也许,这就是家的感觉。
有你,有我,有风雨,也有彼此温暖的怀抱。
雨还在下,但似乎没那么可怕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