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栖镇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,在“拾遗·筑光”工作室的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像撒了一把碎金。
工作室是由一间老铺面改造的,保留了原始的木质柜台和青砖地面。
左边一半属于江逾朝,摆满了各种修复工具——大小不一的刻刀、粗细不同的砂纸、装着颜料的瓷碗,还有几块正在修复的木雕构件,用细麻绳固定着,等待着恢复原貌。
右边一半属于傅沉舟,放着一张宽大的绘图桌,上面摊着几张设计草图,旁边是他的绘图平板和一个模型架子,上面摆着几个小巧的建筑模型,都是融入了榫卯元素的现代设计。
江逾朝坐在靠窗的小马扎上,手里拿着一把极小的刻刀,正在修复一块雕花雀替。
木头是老榆木的,纹理坚硬,他的动作很轻,刻刀在木头上滑动,发出细微的“沙沙”声,像是在和木头对话。
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,把他长长的睫毛照得透亮。
他的无名指上,那枚青砖磨成的戒指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。
“朝朝,”傅沉舟从绘图桌前抬起头,手里拿着一张草图,“你看这个支撑结构,用燕尾榫会不会更稳固?”
江逾朝抬起头,目光落在草图上。图上画的是一个小型展柜,用来摆放修复好的小件文物。
他看了一会儿,指着其中一个节点:“这里受力大,燕尾榫确实好,但角度得再调小点,不然太占空间。”
傅沉舟凑近了些,两人的肩膀几乎靠在一起。
他能闻到江逾朝身上淡淡的木屑味,混着阳光的味道,很安心。
“听你的,”他笑着说,笔尖在图纸上修改着,“反正你是专家。”
江逾朝“嗯”了一声,低头继续手里的活,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。
门口的风铃“叮铃”响了一声,几个背着书包的小朋友涌了进来,为首的是住在隔壁的小虎,手里还拿着一个榫卯积木。
“江叔叔,傅叔叔!”小虎举着积木跑过来,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,“你看我拼好啦!”
积木是江逾朝做的,仿照古镇戏台的简化模型,需要把十几个零件严丝合缝地拼起来。
小虎之前拼了好几天都没成功,今天终于搞定了。
江逾朝放下刻刀,接过积木看了看,眼里带着笑意:“真棒,比上次进步多了。”
“是傅叔叔教我的!”小虎指着傅沉舟,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,“傅叔叔说,拼这个要耐心,就像搭房子一样,急不得。”
傅沉舟从绘图桌前站起来,走到他们身边,揉了揉小虎的头发:“知道就好,以后做什么事都得有耐心。”
他的动作自然又温柔,和当初那个连榫卯积木都嗤之以鼻的人判若两人。
小朋友们围着江逾朝的工作台,好奇地看着那些待修复的木雕,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。
“江叔叔,这个小木头人为什么缺了胳膊呀?”
“这个花纹是什么意思呀?”
“这个砂纸为什么摸起来毛毛的?”
江逾朝耐心地一个个回答,拿起一块砂纸给他们看:“这个是用来把木头磨光滑的,就像给它洗澡一样,洗干净了才好看。”
傅沉舟看着他耐心解答的样子,阳光落在他发顶,像镀了一层金边。
他悄悄走到柜台边,拿起一个油纸包,里面是阿婆早上送来的桂花糖,用糯米纸包着,透着淡淡的黄色。
他走到江逾朝身后,趁小朋友们不注意,把一颗桂花糖塞进他手里,指尖故意轻轻蹭过他的掌心。
江逾朝的手顿了一下,转过头看他,眼里带着疑惑。
傅沉舟冲他眨了眨眼,嘴角带着促狭的笑意,用口型说:“阿婆新做的。”
江逾朝捏了捏手里的桂花糖,糯米纸薄薄的,能感觉到里面糖块的形状。
他没说话,悄悄把糖塞进了口袋,继续给小朋友们讲解木雕上的花纹。
等小朋友们被各自的家长叫走,工作室里又恢复了安静,只剩下刻刀划过木头的轻响和笔尖在纸上滑动的声音。
傅沉舟回到绘图桌前,却没立刻画图,而是时不时地瞟向江逾朝,眼里带着笑意。
江逾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,停下手里的活:“你老看我干嘛?图纸画完了?”
“快了。”傅沉舟笑着说,“就是觉得,你教小朋友的时候,特别好看。”
江逾朝的耳尖微微发烫,别过头,从口袋里拿出那颗桂花糖,剥开糯米纸放进嘴里。
桂花的甜香在舌尖散开,带着淡淡的花香,不算浓烈,却很绵长。
“甜吗?”傅沉舟的声音里带着笑意。
江逾朝嚼着糖,点了点头。
甜味漫开来,让他想起很多事——想起那个暴雨夜被碾碎的花窗,想起傅沉舟曾经说过的那些伤人的话,想起他跪在推土机前的绝望,也想起他后来烧青砖时的狼狈,铺青砖路时的认真,还有孔明灯下的那句“我错了”。
那些曾经的疼,好像都被这桂花糖的甜味冲淡了些。
“甜。”江逾朝看着傅沉舟,眼里带着笑意,“比你当年的话,甜多了。”
傅沉舟的笑容僵了一下,随即涌上浓浓的愧疚和温柔。
他走过去,在江逾朝身边蹲下,视线和他齐平:“以前是我不好,说的都是混账话。以后,我只说让你觉得甜的话。”
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江逾朝放在膝盖上的手,指尖带着绘图笔留下的油墨味,暖暖的。
江逾朝没躲开,任由他碰着,嘴里的桂花糖慢慢融化,甜味却好像渗进了心里。
他拿起一块刚修复好的小木雕,是个简化的榫卯结构摆件,递给傅沉舟:“这个,送给小虎他们当奖励吧。”
傅沉舟接过木雕,指尖摩挲着光滑的木面:“好啊,明天我再做几个模型,教他们怎么拼。”
夕阳西下,把工作室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傅沉舟收拾好图纸,江逾朝也把工具一一归位。
关门前,阿婆挎着篮子路过,笑着问:“小傅,小江,今晚来家里吃饭不?我炖了排骨汤。”
“好啊。”傅沉舟立刻答应,看向江逾朝,眼里带着询问。
江逾朝点了点头,嘴角带着笑意:“麻烦阿婆了。”
“不麻烦,不麻烦。”阿婆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,“你们年轻人忙,得好好补补。”
锁上工作室的门,两人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。
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紧紧依偎在一起。
傅沉舟的手时不时地碰到江逾朝的手,像在试探什么。
走到老槐树下,傅沉舟突然停下脚步,轻轻握住了江逾朝的手。
江逾朝的手顿了一下,没抽回。
傅沉舟的手心很暖,带着薄茧,握得很稳,却不用力,像是怕弄疼他。
两人没说话,就这么牵着,慢慢往阿婆家里走。
槐树叶在头顶沙沙作响,远处传来几声犬吠,还有住户家里飘出的饭菜香。
走到阿婆家门口时,江逾朝才轻轻抽回手,耳尖还有点烫。
傅沉舟看着他泛红的耳根,忍不住笑了,眼里的温柔像要溢出来。
晚饭时,阿婆一个劲地给他们夹菜,嘴里念叨着:“多吃点,看你们瘦的。”
傅沉舟和江逾朝相视一笑,都埋头吃了起来。
排骨汤的香味混着桂花糖的余味,在胃里暖暖的,像这个渐渐暗下来的傍晚,温柔而安稳。
吃完饭出来,天已经黑了,几颗星星在天上眨着眼睛。
傅沉舟送江逾朝回老宅,路过“拾遗·筑光”工作室时,看到门口的灯笼还亮着,暖黄色的光透过窗户,照亮了里面的工作台和模型架,像一个温暖的港湾。
“明天,”傅沉舟说,“我们去看看东街的那扇雕花门吧,上周看它好像有点松动了。”
“好。”江逾朝点头,抬头看了看天,“好像要下雨了。”
空气里确实带着湿润的气息,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。
傅沉舟看着他,眼里带着笑意:“下雨也不怕,有我呢。”
江逾朝“嗯”了一声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,暖暖的,甜甜的,像嘴里还没散尽的桂花糖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