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还未完全铺满院落,我已坐在小桌前,指尖翻动一叠新送来的订单纸。每一张都压着不同的印鉴,有镇上老铺的朱砂章,也有远道而来的商行火漆。昨夜三更,最后一车灵粟刚运出村口,今早天未亮,回执便接踵而至——凉州那边试种的沙金薯出苗整齐,根系粗壮,罗管事亲自写信,说他们那边的农户争着要下一批“悦农坊”的全套种管方案。
订单数量翻了三倍不止。
我将纸页按区域分类,手指在“加急”二字上顿了顿。苏芸推门进来,发髻微乱,手里抱着一摞账册:“悦姐,库房清点了,现有存粮只够应付五成订单,加工组的人手也排不过来。”她声音有些哑,“昨夜通宵磨了两批粉,可还是赶不上。”
我合上最上面那张单子,上面写着“灵金粟三十石,七月十五前交付,用于皇商贡品遴选”。笔尖在纸上轻轻一点,墨痕迅速晕开一圈。
“通知所有人,今日辰时三刻,谷仓前集合。”
人来得比预想的快。林婶带着几个妇人早早候在门口,顾柏舟从田里回来,裤脚还沾着湿泥。我站在竹棚下,把订单摊开,一一念出品类与期限。说到“灵金粟”时,人群里响起一阵低语。
“这量,得翻三倍下种。”老李头蹲在石墩上,眉头皱成沟壑,“可地不够,人也不够啊。”
“地可以扩。”我说,“后山那片荒坡,我去跟里正谈,租下来开梯田。至于人……”我扫视一圈,“愿意调岗的,工分翻倍,月底另发红利。”
没人立刻应声。种惯了水稻的不愿去管滴灌,会编竹筐的嫌加工坊闷热。我早料到这般光景,便让苏芸取出两张新表——一张是各户每日工时记录,另一张是上月分红明细。我指着最后几行:“上个月跟着试验组的五家人,分到的红利是普通田户的两倍半。这不是空口许诺,是实打实的进项。”
林婶第一个站出来:“我儿子能腾出手,让他去加工坊!”
话音落下,陆续有人点头。我让苏芸当场登记,按技能分组:育苗组专攻灵金粟与七彩玫瑰幼苗,运输组改装模块化车架,加工坊则增设两条碾粉线。顾柏舟默默接过任务单,把自家两亩晚稻让了出来,改种灵金粟试验田。
“你真要把那块地腾了?”我低声问。
他擦了擦额上的汗,笑了笑:“订单来了,是好事。咱们得接得住。”
正午日头正烈,我独自走向村外那片荒坡。荆棘丛生,碎石遍地,但土色深褐,抓一把在手,松软带沙,竟与系统提示的“灵金粟适配壤”极为接近。我蹲下身,从布囊里取出那颗变异种子,轻轻埋进土里。指尖刚离开泥土,系统界面悄然浮现:
【“灵金粟”适配测试启动】 【生长周期预估:七日】 【建议增设遮阳网与微喷装置】
我记下提示,起身环顾四周。若真能在此开垦出百亩梯田,不仅解了燃眉之急,还能为后续合作留足余地。可眼下最缺的,不是地,是钱。
回程路上,我拐去镇上李商人的铺子。他正指挥伙计装货,见我来了,忙迎出来:“云娘子,你那批七彩玫瑰精油,三日之内全数售罄!京城来的贵客点名要长期供货。”他压低声音,“下一批,我能预付三成定金。”
我心头一动:“若我扩建加工坊,你可愿合伙?”
他一愣,随即眯起眼:“怎么个合发?”
“你出银,我出地与人。利润按四六分,你四,我六。坊子挂你商号名,货走你的渠道。”我直视他,“但有一条——所有技术,由我掌控。”
他沉吟片刻,忽然笑出声:“痛快!我李元达走南闯北十几年,头回见女子敢这么谈生意。”他伸出手,“明日我就派人来看地。”
当晚,我在灯下绘制新坊子的布局图。加工区、仓储区、晾晒场、员工歇脚处,一一标清。苏芸在一旁整理名单,忽然抬头:“悦姐,王婶会做蜜饯,张叔懂木工,还有老赵头,早年在官仓做过管事,账目极清。”
我笔尖一顿。
这些人,过去散在各处,如今却因订单激增被聚到一处。他们的技能从未被系统记录,却是活生生的资源。
“明日叫他们来一趟。”我说,“不是来干活,是来议事。”
三日后,加工坊的地基已开始夯土。李商人派来的工匠带着图纸,说要加装防潮层与通风道。运输组的模块化车也试出了第一辆样车,四轮可拆,顶棚带滑轨,能在滑道与旱路间自由切换。我站在新划出的育苗区前,看着农户们一筐筐搬运菌土,忽然听见身后脚步。
是孟岩,凉州商队的那个青年账房。他手里拿着一卷纸,额上沁着汗:“罗管事让我送来——‘沙地肥’的第二批配比,还有他们那边三户试种的数据。”
我接过,纸面粗糙,字迹工整,每一行都标注了温度、湿度与出苗率。翻到最后,一行小字写着:“若灵金粟能在沙地存活,愿以十石沙金薯换一斤种。”
我抬头看他:“你们真打算大规模试种?”
他点头:“不只是试种。我们想学你们的记录法,还想……派两个年轻人留下来,跟着学半年。”
我笑了:“欢迎。不过得先签‘农功点’协议,工分记清楚,才好年底分红。”
他咧嘴一笑,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,翻开第一页,赫然是用我们教的符号记的账。
“我已经开始用了。”
夜深后,我再次来到那片荒坡。月光洒在新翻的土上,像铺了一层薄霜。我蹲下身,指尖轻触那颗种子埋下的位置。土壤微温,仿佛有股隐秘的脉动从地底传来。
系统提示突然跳出:
【“灵金粟”生长进度:37%】 【检测到土壤活性异常,建议引入复合菌群增强根系吸收】
我正欲记录,远处传来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。抬头望去,一队马车正缓缓驶入村口,领头那人挥了挥手,火把映出李商人熟悉的轮廓。
他下了车,朝我走来,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箱。
“第一批预付款。”他说,“还有件事——城里王大人派了人来,说想看看你的‘农功点’账本,说是要呈报户部,做‘民田协作新制’的参考。”
我接过箱子,指尖触到木纹的粗糙。打开一看,银锭整齐排列,每一块都刻着商号印记。
我合上箱盖,望向远处正在夯土的工地。
火把在风中摇曳,人影穿梭,像一幅正在铺展的画卷。
夯锤又一次落下,泥土震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