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刚漫过田埂,我推开窗,看见北坡新修的滑道在微光里泛着湿漉漉的青,像一条静卧的溪。昨夜灯下写下的“模块化运输车”草图还摊在桌上,墨迹未干,边缘卷了角。我轻轻抚平,卷起,塞进布囊。今日不同往日,凉州商队的五位农事好手已到了村口,明日便是我们约定的第一场农事技术学习会。
筹备从五日前就开始了。原以为万事俱备,可清点物资时,苏芸皱着眉递来一篮子:“悦姐,高产灵粟的样本只剩三把,罗管事说他们那边最想看的就是这个。”我心头一紧——那批种子本就稀少,前阵子试种沙金薯又用去不少。我蹲下身,指尖拨开谷粒,颗颗饱满泛着银光,可数量确实不够撑起一场完整演示。
“不能再拖了。”我站起身,唤来顾柏舟,“你去我后山那块试验田,把上月收的那半筐灵粟取来,挑最匀称的留着。”他又问是否要通知林婶她们也帮忙凑些,我点头:“去吧,就说这次不是买卖,是教人种地的‘课本’,一粒都不能马虎。”
他走后,我独自站在谷仓前,翻看那本记满农事的日志。翻到一页时,指尖顿住——角落里夹着一颗异样的种子,比寻常灵粟大了近一倍,外壳呈暗金纹路,像是被阳光浸透又风干过。我记起来了,是前日从一户人家收样时混进去的,当时只当是变异,随手搁在一边。此刻再看,却觉得它沉甸甸的,仿佛藏着什么未启的门。
我把它单独包进油纸,贴身收好。若真有变数,或许它能成破局的钥匙。
第二日辰时,村中晒谷场已搭起三座竹棚。东棚摆着我们的育苗温床、半自动滴灌架和初加工工具;西棚陈列凉州带来的“沙地犁”模型与“风干窖”剖面图;中间主棚空出一片,专供双方轮番讲解。罗管事带着四位同伴准时抵达,其中三人面色黝黑、手掌粗裂,显然是常年握犁的农人,唯有一青年站在稍后,目光不停扫过我们摆放的器具,尤其在那本日志上多停了几息。
开场由我主讲。我取出流程图,从播种密度讲到水肥配比,再到病虫害预警机制。话音未落,一位凉州老农便摇头:“你们这法子精细是精细,可我们那儿风沙大,一天刮三回,哪有功夫记这些时辰?你们的‘智能灌溉’,在沙地里能用?”
场内一时静了下来。
我未答,转头看向顾柏舟。他走上前,从怀中取出一册薄本——正是上月试种沙金薯的记录。他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:“我们种了半亩,用你们的沙地犁破土,又按你们给的‘沙壤肥’粗配了三成,每日记录墒情。头七天苗弱,第八天起,用了我们改良的滴灌法,每株供水减半,但加了菌液。第十五天,出苗率从四成提到七成二。”
他翻开一页,指着一行数据:“这不是靠运气,是知道土缺什么,苗要什么。”
那老农眉头松了松,但仍嘀咕:“可你们这工具,看着金贵,坏了咋办?”
“所以我们不求你们照搬。”我接过话,“而是看哪些能改、能合。比如你们的‘风干窖’,若加上我们的温湿监控,或许能多存两月;我们的滴灌管,若换成耐沙材质,也许能在你们那儿铺开。”
我顺势展开一张新图——正是昨夜画的模块化运输车设计。车体可拆,轮轴适配不同地形,顶部带遮沙篷,底部设小型储水箱,能边走边为沿途作物补给。罗管事盯着看了许久,忽然问:“这车……真能做出来?”
“材料我们出,工法你们定。”我说,“若试成了,第一辆送去凉州。”
他没再质疑,只点了点头。
午后,轮到凉州一方讲解。他们演示了“沙地犁”的三段式破土法,又详解“风干窖”如何利用昼夜温差锁住薯类水分。讲到一半,那青年突然开口:“你们记录用的符号,是自创的?”
我一怔,随即明白他在问日志里的简写体系。我点头:“为了快,也为了统一。比如‘水+3’代表比标准多三勺,‘病左’指病斑出现在叶左侧。”
他眼睛一亮:“那能不能……教我们?我们记账也乱,常算错。”
我笑了:“当然能。不止是符号,还有怎么记才不漏、不混。”
他立刻掏出随身小本,一笔一划抄下我写在纸上的示例。罗管事瞥了他一眼,没阻止,反而对身边人说:“记下来,回去也让队里学。”
学习会至申时方歇。众人散去前,罗管事留下,神色郑重:“之前说的三七分,我回去想了想,不太公道。”
我心一提,面上不动:“愿闻其详。”
“你们出地、出工、出技术,我们只给种子和粗方,收成我们拿七成,说不过去。”他顿了顿,“往后若再合作,能不能按投入算?比如你们出七成力,我们出三成技,就七三分?”
我未立刻应,只问:“那若你们出独门肥方,我们出全套管理,又怎么分?”
“那就得另议。”他说,“但得有个规矩,不能每次都说。”
我点头:“我提议,双方各出一人,组成监督组,专管合作账目与分配。所有投入,无论种子、人力、技术,都折成‘农功点’,年底结算。”
他沉吟片刻,忽然看向那青年:“你觉得呢?”
青年迅速算了一笔:“若按工时折算,一人日算十点,技术传授每项算百点,肥方若保密,可设使用费……这样可行。”
罗管事眼中闪过一丝赞许,转头对我说:“这孩子叫孟岩,队里管账的。往后这类事,让他跟你们对接。”
我伸出手:“合作,从算清一笔账开始。”
他握住,用力一握。
散场后,我独自回到谷仓,取出那颗变异种子,放在灯下细看。它表面的金纹在光下微微流动,像有生命般。我指尖轻触,系统界面悄然浮现:
【检测到未知变异种子,暂命名“灵金粟”】
【特性待激活,建议进行土壤适配测试】
我正欲记录,忽听外头脚步声急。苏芸冲进来,手里攥着一张纸:“悦姐!罗管事刚留下的,说是‘沙地肥’的细化配比,还标注了三种防烧根的调和法!”
我接过,指尖触到纸面粗糙的刻痕,心中一震。
这已不是交易,是托付。
我铺开纸,就着灯,将新配比记入日志。翻到最后一页,我提笔写下:
“今日始,我们教他们记账,他们教我们抗沙。教得越多,信得越深。原来信任不是靠承诺堆的,是拿一粒种、一行字、一双手,一寸寸垒出来的。”
笔尖微顿,我又添了一句:
“明日,带‘灵金粟’去试壤。”
窗外,新装的滑道静静悬在溪流上方,竹筐盛满清水,随流缓缓前行,水波轻晃,映着满天星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