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朝盈在龙吟殿用过午膳,又小憩了片刻,才带着喜珠念珠慢悠悠地返回曜华宫。
刚踏进殿门,就看见王嫔气鼓鼓地坐在窗边的软榻上,手里绞着一方帕子,腮帮子都微微鼓着,活像只炸了毛的河豚。
沈朝盈忍俊不禁,走上前在她对面坐下:“这是谁惹着我们王嫔娘娘了?瞧这小嘴撅的,都能挂油瓶了。”
王嫔一见她,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,竹筒倒豆子般开始控诉:“还不是那个新封的什么穗更衣!气死我了!我本来听说了陛下封了个宫女,怕你心里不痛快,特意过来看看你,陪你说话解闷的。”
她越说越气:“结果走到半道儿上,就碰见那个穗更衣了,穿着一身新做的宫装,带着个小宫女,那架势……哼,她倒是认得我,规规矩矩行礼问安。可我这不是心里替你不平嘛,就没给她好脸色看,只淡淡嗯了一声就走了。”
王嫔拍了下桌子:“你猜怎么着?她倒好!在我身后,声音不大不小,刚好能让我听见,跟她的宫女说什么,那位王嫔娘娘,入宫多年,连陛下的面儿都少见,自然脾气大些,咱们做奴婢的,多担待些。听听!听听!这叫什么话?这不是明着说我无宠,脾气差吗?!”
沈朝盈听着,先是有些讶异穗儿的蠢笨和沉不住气,随即又被王嫔这副气呼呼,替她打抱不平的样子逗得“噗嗤”一声笑出来。
“好了好了,快消消气。”沈朝盈倒了杯温热的蜜水递给她,“为了个蠢人,不值当。”
王嫔接过水,咕咚喝了一大口,还是不解气:“她怎么就蠢了?刚得了宠就敢这么嚣张?”
沈朝盈看着王嫔那清澈又带着点傻气的眼神,知道她是真心实意为自己着急,便也不再瞒她。
她屏退了左右,只留喜珠念珠在门口守着,这才压低声音,将穗儿的真实来历,陆妃的谋划,以及她和裴齐光的将计就计,简明扼要地告诉了王嫔。
“所以,那穗儿,不过是陆妃塞过来的一颗棋子,陛下封她,不过是顺势而为,把她扔回陆妃眼皮子底下,让她们互相膈应着,也方便我们掌控陆妃的动向。”沈朝盈最后总结道,“这丫头看着就没什么脑子,眼皮子浅,刚得了个最低的位份就敢在你面前嚼舌根,可见其蠢,你跟她置气,不是自降身价吗?”
王嫔听得目瞪口呆,好半天才消化完这信息量巨大的内幕,脸上的怒气瞬间被恍然大悟和一丝后怕取代:“原来是这样,我说呢,陛下怎么会突然……吓死我了,我还以为……”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,“我还以为陛下真被那狐媚子勾走了呢!”
她随即又兴奋起来,压低声音:“那姐姐,你是打算留着这颗棋子,看看陆妃会不会用她来害你腹中的龙胎?好抓个现行?”
“嗯。”沈朝盈点点头,眼神微冷,“陆妃心思歹毒,留着她始终是个隐患。穗儿在她身边,她的一举一动,我们就能多一分把握。等拿到确凿的证据,或者等她按捺不住自己跳出来,这颗棋子,自然也就没用了。”
“太好了!”王嫔拍手,彻底松了口气,但随即又想起穗儿那副嘴脸,撇撇嘴,“不过那丫头说话是真难听,想想还是有点气。”
沈朝盈笑着摇摇头,示意喜珠端来几碟新做的精致点心和果子:“喏,吃点甜的,消消气,和个蠢人计较什么。”
王嫔果然被点心吸引,拈起一块酥脆的杏仁饼,咔嚓咔嚓咬得欢快,很快就把那点不快抛到脑后了,两人说说笑笑,气氛轻松。
聊了一会儿,王嫔看看天色,提议道:“姐姐,晚膳去我那儿用吧,真儿早上还念叨着想你了呢,正好我宫里新来了个厨子,做的江南菜可地道了。”
沈朝盈怀着孕本就该每日走动走动,便欣然应允:“好啊,正好散散步。”
两人收拾了一下,便带着各自的宫女,慢悠悠地朝王嫔的宫殿走去。
春日傍晚的风带着暖意,夕阳将宫道染成一片柔和的橘红,沈朝盈一手扶着微隆的小腹,步履不快,王嫔也配合着她的速度,两人边走边聊些闲话。
刚走到一处开阔的宫道转角,迎面却遇上了两个人。
为首之人一身暗纹锦袍,身姿挺拔,步履带风,正是晏山青。
而他身侧,跟着一个穿着簇新羽林军校尉服饰的少年郎。那少年身形修长,眉目清朗,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,虽竭力保持着沉稳,但眼神里依旧难掩一丝初入宫禁的紧张和好奇。
正是沈朝盈许久未见的弟弟,沈既明。
“阿姐!”沈既明一眼就看到了沈朝盈,眼睛瞬间亮了起来,脸上绽开纯粹欣喜的笑容,几步就跑了过来,又想起规矩,连忙在几步外停下,规规矩矩地行礼,“臣沈既明,参见贵妃娘娘!”
声音清亮,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。
沈朝盈也是又惊又喜,连忙伸手虚扶:“快起来,既明,你怎么进宫了?”
她上下打量着弟弟,见他穿着合身的校尉服,身姿挺拔,精神奕奕,比上次见面时又沉稳了些,心中满是欣慰。
晏山青也走了过来,对着沈朝盈和王嫔随意地拱了拱手,算是见礼,脸上带着惯常的洒脱笑意:“娘娘安好,陛下召见这小子,想当面看看他,考校一番,正好我今日当值,就带他过来了。”
他目光扫过沈朝盈,带着点促狭,“看来陛下是想给娘娘一个惊喜,没想到倒让我们在宫道上碰着了。”
沈朝盈心中了然,定是裴齐光想亲自看看她弟弟,又怕她担心,才没告诉她。
她笑着对晏山青道:“有劳晏将军了。”
如今两人关系坦荡,相处起来反而自然了许多。
王嫔也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沈既明。她之前只在秋猎时远远见过一两次,印象不深。
此刻近看,只见这少年郎眉目俊秀,鼻梁挺直,唇红齿白,一身笔挺的校尉服衬得他肩宽腰窄,英气勃勃中又带着几分书卷气的清朗,站在英武不凡的晏山青身边,竟丝毫不显逊色,反而有种阳光般耀眼的少年感。
沈朝盈拉着弟弟的手,问了几句近况,得知他在羽林军适应得很好,上官也关照,便放下心来。
晏山青看了看天色,提醒道:“娘娘,陛下还在御书房等着,我们得先过去了。”
沈朝盈虽有不舍,但也知道正事要紧,便点点头:“好,你们快去吧,别让陛下久等。”
又对沈既明叮嘱道:“好好回陛下的话,莫要紧张。”
“是,阿姐放心!”沈既明用力点头,又对王嫔行了一礼,才跟着晏山青匆匆离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