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地下河水瞬间吞噬了我的下半身,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疯狂上涌,几乎要冻结我的思维。
但我顾不上这些,我死死盯着腕上分光仪的屏幕,那上面急剧跳动的数字像一把把尖刀,扎进我的瞳孔。
“ph值7.1、6.8、6.5……氟化物浓度超过安全阈值十倍!他们在加速!想用高浓度氟化物强行烧穿小芸的记忆屏障,完成最后的同步!”我的声音在轰鸣的漩涡声中嘶哑变形。
这已经不是什么记忆同步实验了,这是谋杀!
用最残忍的化学方式,将一个孩子的灵魂彻底抹除!
“用我的血!”林疏桐的吼声穿透水声,我猛地回头,看见她毫不犹豫地举起一把锋利的手术刀,狠狠划开自己的左手手掌。
鲜血瞬间涌出,她却看也不看,直接将流血的手掌伸进我面前浑浊的河水里,“我的血清蛋白有特殊结构,可以作为缓冲剂,中和一部分氟离子,快!”
猩红的血在灰绿色的河水中晕开,像一朵绝望的花。
我能闻到那股独特的、带着一丝铁锈味的芬芳,那是生命的证明。
“没用的!”漩涡中心,周明远的声音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残忍,他缓缓举起手中那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立方体——记忆矩阵,“沈墨,你知道吗?三年前,你母亲张淑兰在实验台上,临死前……也像你们这样,愚蠢而徒劳地抗拒着!”
母亲!
这两个字像一颗子弹,精准地击中了我大脑最脆弱的地方。
三年来所有被压抑的痛苦、愤怒和不甘,在这一刻轰然引爆。
我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,周明远的脸和我记忆深处那个模糊的凶手身影重叠在一起。
就在我即将被怒火吞噬的瞬间,一只冰凉的小手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。
那力道很轻,却像一道电流,瞬间将我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。
是小芸。
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,嘴唇却在微微翕动。
我俯下身,才勉强听清她气若游丝的声音:“我爸爸……他被抓走前说过……你会来救我……”
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。
我不是什么英雄,我只是个追查母亲死因的疯子。
可在这个孩子眼中,我成了她父亲口中的希望。
这份沉甸甸的信任,比我自己的仇恨更重要。
“撑住,小芸!”林疏桐已经涉水来到我们身边,她一手继续让血液流入河水,另一只手飞快地从防水医疗包里抽出一支注射器,针头精准地刺入小芸手臂的静脉,“该死!她的肾动脉正在超量吸收水里的麻醉剂和氟化物,心跳在减弱!”
“噗”的一声,肾上腺素被全数推入。
周明远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笑,他调整着记忆矩阵的角度,那幽蓝的光芒变得更加刺眼,光线扫过他手中的另一把手术刀。
就在那一刹那,我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那光线清晰地照亮了手术刀刀锋侧面的一处微小磨损。
那不是普通的磨损,而是一种极其特殊的、由于长期以某个特定角度切割高密度聚合物而形成的独特模式。
这个模式,我看了整整三年。
它出现在我母亲案发现场那把遗失凶器的每一张高倍率照片上,烙印般刻在我的脑子里。
我曾模拟过上千次,都无法完美复刻。
而现在,它就出现在周明远的手上。
“三年前,是你……”我的声音冷得像脚下的河水,“你手里的刀,和杀害我母亲的那把凶器,磨损模式……完全吻合!”
周明远的动作停滞了一瞬,他那双隐藏在无影灯光影下的瞳孔,剧烈地收缩了一下。
他没有否认,反而露出一种狂热而扭曲的微笑:“看来你终于发现了。没错,那是一次必要的‘筛选’。为了迎接‘裁决者’的最后审判,我们必须献上最纯净的心脏!张淑兰的心脏被污染了,而小芸……她是完美的祭品!”
裁决者?那是什么?一个代号,还是一个组织?
我的大脑飞速运转,试图理解这疯狂的言论,但小芸的状况却急转直下。
“妈妈……”她忽然在我怀里喃喃自语,我低头一看,只见她被手术刀划开的腹部伤口处,本已凝固的血痂下,竟然开始渗出一丝丝诡异的、带着荧光绿的血液。
那血液仿佛有生命一般,在水中拉出细长的光丝,汇入脚下的漩涡。
“妈妈……她在叫我回家……”小芸的眼神开始涣散,仿佛能看到我们看不见的东西。
不好!
记忆同步进入最后阶段了!
那荧光血液就是被矩阵激活的、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在侵蚀她身体的证明!
我的目光在肾上腺素注射器、分光仪和那荧光血液之间飞速切换。
一个疯狂的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。
氟化物是强催化剂,肾上腺素是强刺激物……两种截然不同的化学物质同时作用于一个生命体,在记忆矩阵的能量场下,会发生什么?
它们……它们会不会产生一种未知的链式反应?
不是融合记忆,而是……唤醒!
唤醒被强行封印的最原始的记忆!
我不再犹豫,一把抓起挂在手腕上的分光仪,不顾一切地将探测端死死抵在小芸的心口位置。
我要赌一把,赌我的推测是对的!
赌这台机器能捕捉到那转瞬即逝的能量反应!
“你在干什么!”林疏桐惊呼。
“别管我!拖住他!”我头也不回地吼道。
林疏桐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,她她猛地向前一扑,目标不是周明远,而是他身上那件宽大的手术服。
“刺啦——”一声,手术服的后领被她硬生生扯开,露出了周明远后颈下方、脊椎上方的皮肤。
那里,赫然印着一个黑色的条形码。
林疏桐的呼吸瞬间凝固了,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颤抖:“这个条形码……这个批次编号!沈墨,和你母亲张淑兰的尸检报告上……是同一批次!”
什么?!
我猛地抬起头,大脑嗡的一声,几乎停摆。
周明远不是实验的主导者……他和母亲一样,也是实验体?
一个实验体,杀死了另一个实验体?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
这个颠覆性的发现,显然也彻底击溃了周明远。
他全身剧震,脸上的狂热瞬间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灰般的茫然和恐惧。
也就在这时,漩涡中心那台高速运转的记忆矩阵,光芒忽然达到了顶峰。
一道道数据流瀑布般倾泻而下,在漩涡的正上方,竟然缓缓构建出一个全息的人形影像。
那张脸,我毕生难忘。
是我的母亲,张淑兰。
她的影像面无表情,眼神空洞,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。
她开口了,声音冰冷、平直,不带一丝情感,仿佛只是在宣读一段早已录制好的程序。
“S-07号实验体最终报告:记忆同步项目为伪装。真实目的,是利用高浓度氟化物与特定基因序列产生应激反应,诱导干细胞超高速增殖,在活体上制造出无排异反应的‘完美器官’。实验……从来不是为了救人。”
“完美器官……”
周明远喃喃自语,脸上的血色彻底消失。
他手中的手术刀“当啷”一声,掉进了冰冷的河水里,溅起一朵小小的、绝望的水花。
“不可能……这不可能……裁决者……裁决者他对我承诺过的……他说谎——”
他的信仰,在母亲冰冷的话语中,彻底崩塌了。
然而,系统不会因为他的崩溃而停止。
小芸的身体猛地一颤,原本涣散的瞳孔,在这一刻,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……扩散。
与此同时,整个地下手术室,骤然响起一阵刺耳到极点的警报声!
那不是简单的警告,而是系统即将崩溃的尖啸!
我腕上的分光仪屏幕瞬间被红色覆盖,一个硕大的警告弹了出来:
“警告!记忆矩阵能量过载!核心即将熔毁!”
漩涡的光芒开始不祥地狂乱闪烁,像一颗濒死的恒星,准备在最后的时刻,将周围的一切都拖入毁灭的深渊。
在这片末日般的景象中心,小芸的生命就像风中残烛,而那刺耳的警报,就是吹向烛火的狂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