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指尖冰冷,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轮痕比对卡,上面的塑料纹路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肤里。
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卡片边缘细微的锯齿状起伏,像是某种隐秘的密码正在透过触觉传递信息。
车库里混杂着机油、潮湿水泥和劣质空气清新剂的味道,像一只无形的手,扼住我的喉咙。
耳边传来远处滴水的声音,节奏缓慢却带着某种令人不安的规律感,仿佛地下暗河在轻轻呼吸。
每一道轮胎压过的痕迹,在我的眼中都像是一串密码。
我一遍又一遍地在脑中模拟那辆消毒车的行驶轨迹,直到一个诡异的“8”字在我脑海中定格。
它不符合任何正常的驾驶逻辑,除非……除非司机在刻意掩饰什么。
我蹲下身,将比对卡紧贴在b-17车位冰冷的地面上,指尖感受着地坪漆下传来的微弱震动——那种震动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心跳。
就是这里。
压强分布图在我的脑海中瞬间成型,数据像瀑布一样刷新——这个车位下方的承重结构异常,明显存在一个不该存在的空腔。
“沈墨,你看!”林疏桐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的颤音,她将一台精密的振动分析仪的探头死死按在地面上,屏幕上,一条不规则的波形曲线正在疯狂跳动。
她的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抖,仿佛连空气都在颤抖。
“这不是空调管道的共振频率,”她死死盯着数据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“这个波形……我只在一个地方见过,医院里手术无影灯启动时的电磁噪音,频率和峰值……完全一致!”
手术无影灯。
这五个字像一把冰锥,狠狠刺入我的心脏。
耳膜仿佛被针扎般疼痛,心跳声轰隆作响。
一个藏在地下车库里的手术室?
我的呼吸骤然停滞。
我们没有丝毫犹豫,用撬棍猛地插进地砖的缝隙。
随着一声刺耳的碎裂声,地砖被掀开,露出下方一块闪着金属冷光的暗门。
它看起来严丝合缝,仿佛与整个车库的混凝土地基融为一体。
我立刻启动手持分光仪,一道红色的光束扫过门轴的连接处。
屏幕上的数据飞速变化,最终定格在一组惊人的数值上。
“门轴的金属成分有严重的锈蚀,但磨损痕迹却非常新。”我压低声音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“这种矛盾的现象只说明一点——有人在用某种化学试剂加速锈蚀来掩盖痕迹,并且在持续、频繁地使用这扇门!”
我的话音未落,头顶的通风口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破空声!
“小心!”林疏桐尖叫着将我推开。
一抹银光擦着我的耳边飞过,带着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,最终“哆”的一声,死死钉在我们面前的金属门门心上。
那是一把明晃晃的手术刀,刀柄还在微微颤动,仿佛活物一般。
“来得正好——”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、沙哑而扭曲的声音从通风口里传来,带着一丝病态的兴奋,“省得我再上去请你们了。”
是周明远!
心脏狂跳,肾上腺素飙升。
林疏桐却比我更快地冷静下来,她猛地举起手中的强效紫外线灯,对着门锁的位置扫去。
在紫色的光晕下,看似干净的密码锁上,瞬间浮现出几个模糊而黯淡的指印,血液中的铁元素在特定波长下产生了微弱的荧光反射。
“是血迹!”她语速极快,“指印的停留位置构成了一串数字……‘小芸画本第17页’!这是密码提示!”
小芸!
那个失踪的女孩!
他竟然用这种方式留下线索,这是一种炫耀,一种对我们的挑衅!
“来不及了!”我从工具包里抓出自制的酸液喷雾,对准锁孔猛地喷去。
一股刺鼻的白烟瞬间腾起,高浓度的氢氟酸混合物发出“滋滋”的腐蚀声。
肉眼可见的,锁芯周围的金属结构上迅速凝结出一层白色的氟化物结晶,破坏着内部精密的弹子结构。
我听到了金属扭曲断裂的细微声响。
下一秒,“轰”的一声闷响,整个门锁从内部炸开,零件四处飞溅。
门开了。
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和福尔马林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,几乎让我窒息。
紧接着,刺眼的白光从门内喷薄而出,手术室的无影灯骤然亮起,亮得像一个小太阳,将我们短暂致盲。
当我勉强适应光线,眼前的景象让我的血液瞬间凝固。
周明远就站在手术台前,他穿着一身溅满暗红色血点的白大褂,一手举着一把还在滴血的手术刀,脸上带着一种狂热而平静的微笑。
而在他身旁的手术推车上,小芸被医用束缚带牢牢地绑着,嘴巴被胶带封住,她还活着,但那身单薄的病号服,和周围冰冷的金属器械,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图景。
“沈墨,你一直在追查的第15个失踪者,不是吗?”周明远的声音不再经过变声器处理,是一种文质彬彬的、却又透着彻骨寒意的声线。
他用手术刀的刀尖,轻轻划过手术台上一个密封的器官保存箱,“为了这台完美的手术,我需要一个最健康的供体。你知道吗,你母亲的身体数据,是我见过最完美的……所以,第15台手术的供体——就是你母亲!”
轰隆!
我的大脑像被一道惊雷劈中,瞬间一片空白。
时间仿佛静止了,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,我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。
母亲……那个在我记忆里总是微笑着的身影,那个失踪了两年,让我几乎翻遍了整座城市的人……竟然……竟然是在这里,在这张冰冷的手术台上,被这个恶魔……
一股滚烫的、混杂着悲痛与狂怒的岩浆从我的胸腔直冲头顶。
我几乎要失去理智,不顾一切地冲上去。
但就在这时,我的视线被手术台下方一个丢弃的药剂瓶标签吸引住了。
那是我的本能,我那该死的、刻在骨子里的职业本能。
标签上写着:丙泊酚,瑞芬太尼。
我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这是两种强效的麻醉剂和肌松剂,但下面的配比浓度……“这个比例……”我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沙哑干涩,“丙泊酚和瑞芬太尼的比例……超出安全值三倍——”这不是麻醉,这是在直接执行死刑!
这个剂量足以在几秒钟内让一个成年人的呼吸和心跳彻底停止!
“他疯了!沈墨,快退后!”林疏桐一把拽住我的胳膊,她的手在剧烈地颤抖,“这个剂量能直接导致心脏骤停,他根本没打算让小芸活下来。”
周明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笑容,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。
“没错,只有在生命体征即将消亡的瞬间,摘除下来的器官,才具有最强的‘活性’。这才是艺术,你们这些凡人是不会懂的。”
他的话音未落,那把滴血的手术刀突然调转方向,冰冷的刀锋瞬间贴上了小芸脆弱的脖颈。
“再靠近一步,”他的声音冷酷如冰,“我就摘除她的声带,让她再也叫不出‘爸爸’。”
爸爸?
就在这时,因为小芸的挣扎,一本画册从她身边的手术台上滑落,“啪”的一声掉在地上。
泛黄的纸页散开,最上面的一页,用稚嫩的笔触,画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,旁边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满了两个字——爸爸,爸爸,爸爸……
那个男人,赫然就是周明远!
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,几乎要碎裂。
愤怒、悲伤、困惑……无数种情绪在我体内冲撞。
这个恶魔,竟然在享受着受害者的依赖和爱戴!
我必须做点什么!立刻!
我的目光扫过整个手术室,寻找着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。
然后,我的视线定格在了头顶那盏巨大而刺眼的无影灯上。
它的结构复杂,但电源线是裸露在外的。
我的大脑开始以千倍速运转,计算着距离、角度和时间。
“林疏桐,准备!”我低吼一声,用尽全身力气,将手中沉重的分光仪猛地砸向手术灯最脆弱的连接处!
“停电的0.3秒足够——”
“砰!”
分光仪精准地击中了目标。
伴随着一声巨响和玻璃碎裂的声音,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。
光明消失的瞬间,我像一头猎豹,凭着肌肉记忆和对刚才场景的定位,猛地扑向手术台的方向。
我听到了周明远的怒吼,小芸的呜咽,还有林疏桐急促的呼吸声。
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,空气中那股血腥味变得愈发浓重。
我的手在空中挥舞,试图抓住小芸,或者制服周明远。
终于,我的指尖触碰到了一片温热的、粘稠的区域。
不是皮肤,不是衣物。
是一种……液体。
大量的、还在流淌的液体,瞬间浸透了我的指尖,顺着我的手掌往下滴落。
我摸到了一大片温热的粘稠血迹,它们覆盖在冰冷的手术台上,范围之大,超出了我的想象。
黑暗中,一声微弱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响起,清脆得仿佛就在我的耳边。
那声音很轻,像是什么小东西从谁的手中滑落,掉在了冰冷的地砖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