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光仪的蜂鸣声像一根针,精准地刺入我紧绷的神经。
荧光屏上的数据流疯狂滚动,最终定格在一个让我血液发冷的数值上。
“氟化物浓度,”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,“比周明远的……更高。”
这意味着什么?
周明远是强化剂的滥用者,而张淑兰,那个看似无辜的受害者,体内的药物痕迹竟然比施暴者本人还要深。
她不是单纯的猎物。
这个念头如同一道冰冷的闪电,劈开了我脑中所有的预设。
“沈墨!”
林疏桐的惊呼将我从数据的漩涡中拽出。
我循着她颤抖的手指望去,视线落在刚刚抬走张淑兰的担架车上。
金属车底,几滴未来得及凝固的血迹被车轮碾过,拖拽出几道诡异的弧线。
在急救室惨白的灯光下,那些猩红的印记,竟像是某种刻意的标记。
“这不是随机的拖拽痕迹,”林疏桐的呼吸急促起来,她迅速掏出手机,对着血迹拍照、放大、旋转角度,“你看这些弧度和转折点……这是一个坐标!一个被拆解的坐标!”
我的心脏猛地一沉。
当她将解读出的经纬度投射到墙上时,我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向脚底倒流。
那个红点闪烁的位置,我熟悉到骨子里——那是我母亲废弃多年的生物实验室。
“哈哈……哈哈哈哈哈哈!”
一阵癫狂的笑声从隔离病房传来,穿透了厚重的玻璃,像魔鬼的爪子挠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周明远,那个被我们钉在病床上的男人,正透过观察窗死死地盯着我们,眼中布满了扭曲的狂喜。
“没用的……一切都太晚了!”他嘶吼着,声音因激动而变形,“你们以为救下了那十三个供体?不!你们只是把十三颗定时炸弹,亲手安装进了你们最引以为傲的系统里!他们每一次心跳,每一次呼吸,都在加速整个城市的崩溃!”
系统?
什么系统?
我的大脑飞速运转,试图抓住他话语里的逻辑。
他不是在虚张声势,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殉道者般的炽热。
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目光锐利地锁定他的双眼。
在那浑浊的眼白上,蛛网般的血丝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放射状排列,中心瞳孔的边缘,泛着一圈微弱的蓝光。
那是“衔尾蛇”强化剂进入末期代谢阶段的典型特征。
我立刻在心里做出了判断。
“他的瞳孔血丝排列是典型的‘蓝环衰竭’,”我压低声音对林疏桐说,“强化剂的代谢周期已经进入倒计时,最多还有三分钟,他的中枢神经就会彻底崩溃。我们没时间了。”
林疏桐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,但她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。
她一把抢过物证袋里那本属于小芸的画本,冲到角落一台不起眼的仪器旁。
那是我母亲的遗物,一台高精度笔迹压力感应仪,能分析出书写者每一微米的力道变化。
“如果周明远说的是真的,那十三个供体就是被植入了某种东西的‘特洛伊木马’,”她一边飞快地操作着仪器,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,“小芸是他们之中唯一的孩子,也是最不设防的突破口。这些涂鸦……绝不只是孩子的随手乱画!”
仪器探针在画纸上缓缓扫过,屏幕上立刻呈现出五颜六色的压力分布图。
那些看似天真烂漫的太阳、小人和房子,在仪器的解析下,暴露出其背后隐藏的恐怖真相。
“你看,”林疏桐指着屏幕上断层般跳跃的色块,“每一幅画的笔压变化,都存在一个极其规律的周期性波动。这种波动模式,和我们资料库里记录的生命体征节律一模一样!一共有十三种不同的节律……这每一幅画,都对应着一个供体的生命状态!”
我倒吸一口凉气。
他们竟然用这种方式,通过一个孩子的画,来远程监控所有“供体”!
话音未落,隔离病房内传来一声金属脆响!
周明远不知用什么方法挣脱了一只手的束缚,手中赫然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!
但他没有冲向我们,而是猛地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脖颈!
“那就让真相……和我一起被埋葬吧!”他狂笑着,眼神决绝。
“休想!”
我一个箭步冲上前,隔着玻璃,将手中的便携式条码扫描仪对准了他握刀的手。
红外线精准地捕捉到了手术刀柄上镌刻的那一行极小的签名——那是周明远作为主刀医生的身份标识。
我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扫描键。
“你在做什么?”林疏桐惊愕地问。
“同步!”我死死盯着周明远,感觉自己的心跳快要冲破喉咙,“这把刀上有他的数字签名,我刚刚把它关联到了我们正在分析的数据库!所有供体的生命体征……正在被实时同步到他身上!”
我的话音刚落,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!
不是错觉,整个楼层都在轻微震颤!
我们身后,那片原本用作紧急停尸区的空旷地下空间,地面竟然裂开了一道道巨大的缝隙。
紧接着,十三个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透明舱,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,缓缓从地底升空!
它们在半空中排列、组合,最终构成了一个巨大而诡异的人形矩阵!
每一个透明舱里,都躺着一个我们刚刚“救下”的供体,他们的身体被无数管线连接,胸口随着矩阵核心的节奏同步起伏,像是一个巨大的、活着的机器。
周明远口中的“系统”,就是这个!
“快看那些舱体!”林疏桐突然想起了什么,她抓起旁边一台用于皮肤病治疗的紫外线灯,猛地将光束扫向那个人形矩阵。
奇迹发生了。
在紫外线的照射下,那些看似光滑的透明舱表面,浮现出无数用血迹涂抹的、肉眼无法看见的细微纹路。
那些纹路盘根错节,最终汇聚成一串复杂的密码。
“是反射密码!”林疏桐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,“和你在你母亲实验日志里发现的那一串……一模一样!”
我母亲?又是她!她到底在这场阴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?
“噗——”
隔离病房内,周明远的瞳孔在这一刻骤然扩散,他脸上的狂笑凝固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惊骇和……解脱?
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看向我,嘴唇翕动。
“你母亲……她才是真正的……”
他的话没能说完。
我甚至来不及思考他话里的含义,一种源于无数次生死边缘的直觉让我汗毛倒竖。
我大吼一声“趴下!”,拽着林疏桐的胳膊,用尽全力向右侧翻滚扑倒!
几乎在同一时间,周明远手中的手术刀调转方向,没有丝毫犹豫地、狠狠地刺穿了他自己的心脏!
鲜血喷涌而出,染红了隔离窗。
“救……小芸……”
这是他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。
与此同时,那个巨大的人形矩阵仿佛被他的死亡所激活,所有舱体同时迸发出刺目的白光。
光芒在空中汇聚,投射出一幅巨大的全息影像——那是一片漆黑的地下空间,只有一条蜿蜒的河流在静静流淌,河水表面反射着磷光。
一行冰冷的文字悬浮在影像之上:
“沈母最终实验数据……封存于地下河道尽头。”
影像一闪而逝,人形矩阵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下去,十三个供体的心跳恢复了各自的频率。
一切都结束了,又或者说,一切才刚刚开始。
四周死一般寂静,只剩下仪器微弱的电流声和我们粗重的喘息。
空气中弥漫着血腥、臭氧和死亡混合的刺鼻气味。
我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,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。
母亲的实验室,十三个供体,人形矩阵,地下河……这些线索像碎片一样在我脑中飞舞,却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。
周明远死了,但他留下了一个更大的谜团。
他为什么要自杀?
为什么要留下“救小芸”这句话?
还有,他最后看向我的眼神……那不是憎恨,更像是一种……托付?
我需要一个突破口,一个能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的起点。
我猛地转身,快步走出这间令人窒息的实验室,穿过长长的走廊,直奔大楼的地下车库。
这里的空气阴冷潮湿,一排排汽车安静地停放着,像一座座钢铁坟墓。
我的目光扫过地面,寻找着任何不寻常的痕迹。
周明远不可能凭空出现在这里,他一定是开车来的。
他的车,就是他行动轨迹的起点。
终于,我在一个偏僻的停车位前停下了脚步。
地面的灰尘上,留下了两道清晰而独特的轮胎印记。
我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轮痕比对卡,缓缓蹲下身,将卡片的边缘紧紧贴上那道印痕。
我的手指顺着印痕的轨迹,在冰冷的水泥地上,慢慢划出了一个完整的、循环往复的路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