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琴默不出意外的早产了,她最近总是要去翊坤宫给华妃出主意,好把端嫔从嫔位上拉下来。
皇上前朝事务繁忙,宜修和华妃在启祥宫外坐镇。
从日上中天到日落西山,产房内的惨叫一直没能停下来,断断续续地从里头飘到外边。
宜修摩挲着手中的串珠,嘴唇轻轻蠕动,像是在为曹常在母女诵念经文。
华妃来回踱步,生怕这胎保不下来,皇上会伤心难过,甚至可能对自己失望。
产房内奔出一个嬷嬷,跪在地上说道:“皇后娘娘,华妃娘娘,常在力气不多了,只怕……得用药。”
华妃脱口而出:“那就用!保不住公主,本宫唯你们是问!”
宜修呢喃了一句“阿弥陀佛”,睁开眼,眸中蕴含着慈悲。
她说道:“去吧。”
一碗滚烫浓黑的苦药送进了产房,换来一声尖锐的哀嚎。
“公主平安!”
“公主平安!”
还是那个嬷嬷,她再一次从产房奔出来,不过这一回是来报喜的。
场面顿时欢庆起来,这样的大喜事,皇后要赏,华妃也比着要赏,人人都咧开嘴,仰着笑脸面对其他人照镜子一样的面庞。
曹常在有福,诞下二公主。
曹常在无福,往后再不能有孕。
洗三日,皇上亲临,赐名于二公主,称温宜。
满月日,曹常在出月子,晋为贵人,温宜公主送至公主所。
曹琴默因晋位生出的笑脸就这样僵在了脸上,她向华妃投去了求助的眼神。
华妃算是养母,自然也能问上一嘴:“怎得就要送去公主所了?”
宜修仿佛看不见曹贵人的失态,她只朝着华妃解释道:“皇上收了理亲王和怡亲王的女儿做养女,也是要住在公主所的,淑和与温宜都是皇上的亲生女儿,自然要陪着姐妹们一起。”
原来是皇上的意思,还是涉及到两位亲王,虽是养女,华妃并不看重温宜,这会儿也不想再为曹琴默出头了。
见华妃作罢,宜修才转而对着曹贵人说道:“公主们身上担着满蒙联姻的重任,往后都是要去草原上的,打小就在宫中熟悉起来,是好事,手足之间自然是同气连枝,可感情深浅自有不同的说法,曹贵人,温宜是大清的公主。”
这下华妃也觉得温宜有用了,对她兄长年羹尧有用,甚至附和起来。
曹琴默惨白的脸色被敷粉与胭脂掩盖,她站起身应诺,又茫然地坐下。
她生下了谁的公主?
为什么大清的公主要吸食着她的血肉长大,又从她的腹中诞生。
曹琴默不知道。
吕盈风也不知道,只是默默捂住小腹,自从得知自己再度有孕后喜悦一点一点散去,心变得空荡荡的,又被涌来的恐惧所填满。
这孩子还会是公主吗?
最好别是,可即使是阿哥,又能如何呢?
夜间,欣常在蜷缩在床榻上,满额都是冰凉的汗水。
自从温宜公主的满月宴后,她总是做噩梦。
她躲在黑黑的小格子里,淑和总是会从四面八方冒出来,十指纤纤,掀开她的皮肉,从她的腹中摘下一个小婴儿,然后奔向远方。
很远、很远的地方。
长长的脐带在空中摇摇晃晃,被越拉越细,鲜血淋漓而下,又越来越少,一滴又一滴稀稀拉拉地挂在干缩的脐带上,很快就被挤干了。
脐带也彻底断开,只发出“啵”的一声轻响。
欣常在小产。
宜修来向皇上汇报这个坏消息,沉重地叹息:“欣常在也是大意了,不曾发现有了身孕,这才……唉。”
皇帝盘腿坐在榻上,闷声问道:“听说是夜中惊梦。”
宜修的眼神十分柔软,像蒙着一层雾,带着悲悯,沉默着向皇上递过去一盏温茶。
良久,她才轻声说道:“是啊,都三个月了。”
宜修又止住话语,只默默诵经。
皇帝也跟着为那个无缘的孩子祈福,心中却不由得怀疑起来,欣常在是否因为故意隐瞒孕事,心神不宁反而导致小产。
而皇后又是否在给欣常在上眼药呢。
也许都有吧。
皇帝又闭上了眼,手上捻十八子的速度却越发快了。
宜修的指尖搭在皇帝的手背上,温声安慰:“臣妾想着,若要防止往后再有妃嫔不知有孕,太医院请平安脉的可以勤快些,改为一旬两次,皇上以为如何?”
长久地沐浴在皇后的目光下,皇帝犹如被一团沾了水的棉花包裹住,分明是保暖的物什,却叫人又冷又喘不过来气。
那是被欲望浸润的爱意。
他只看了皇后一眼,又转过头去,欣慰道:“皇后的安排是极为妥当的,便依你所言。”
说完事,宜修又只能恋恋不舍地告退了。
快要入夏了,养心殿前的阳光灿烂得很,却要略逊皇后的笑脸一筹。
皇上想要孩子,她却难以忍受,这是不能调和的矛盾,但好在爱能排除万难。
她在菩萨面前苦求三日,没有救下弘晖的菩萨这回终于被她所感动,入梦赐下良方。
宜修如获至宝。
她会一步一步呈现给皇上看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