宜修故作为难,推脱道:“丽常在到底只是个常在,而且也无子嗣,没有功劳傍身。”
华妃紧跟其后:“贵人常在也不过只差了一个位分,和嫔位都难以相比,更何况,冯贵人也没有子嗣。”
丽常在虽说跟在她后边,要告状无需找皇后,但这是面子的事。她急着和皇后作对,说完,才品尝到了幽微的苦涩。
没有子嗣,是许多后宫女人的痛,也是,她的痛。
端嫔!端嫔!
华妃眸色渐深,掌心被尖锐的护甲戳伤,渗出一星半点鲜血,挂在护甲尖端。
她想,只要端嫔不再是主位,没法子告状,就可以任她磋磨了吧……
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危险即将降临,端嫔顶着病容轻咳两声,扶着吉祥走出来说道:“皇后娘娘恕罪,臣妾体力不支,只怕要先行告退,也不能日日向娘娘请安了,都是臣妾无福。”
说一千道一万,不管皇后将请安包装得如何美妙,但齐月宾自己明白,皇上只给了自己嫔位的位分,与妃位之首的华妃根本不可同日而语,她不能屡屡出现在华妃面前去碍她的眼。
齐月宾只想低调度过这些年,以待后日,她相信,华妃这样的品性,是不能长久的。
皇上总会有清算年家那日。
宜修颔首。
就在端嫔以为风波平息,华妃觉得她无福消受主位待遇,自己当年的红花还是报了一半仇的时候,便听皇后说道:“你素来体弱多病,本宫也想着该让你好生休息,往后便不必来请安了。延庆殿本是皇上让你安心养病的,免不了偏远些,消息也不灵通,你身边的吉祥跟了你多年了,往后让她来替你请安便是了。”
端嫔自己不来,总不能说连个奴婢也不能来,只得应下。
宜修徜徉在华妃的愤怒和端嫔的强作冷静的惶恐中,心情肉眼可见得十分不错,谈性十足:“你是第一个服侍皇上的人,皇上总是惦记着你的。入了紫禁城,还有的是新姐妹等着咱们呢,总不能让她们都认不得你,若是彼此冲撞了,虽说皇上与本宫总是向着你的,可还是少生出事端的好。”
帝后的恩情比山高,比海深,端嫔还能说什么的,只能深深拜服:“臣妾无才无德,不敢当皇上,皇后如此挂心。”
皇上的第一个女人,皇上惦记着端嫔,还有未来数不清的新姐妹,华妃的心活像是被三支利箭接连射中一般,几乎痛得要不能呼吸了。
为什么,皇上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真的是端嫔害了她和小阿哥呢!
好难受,五脏六腑都挤在了一起,想把胃里的酸水都呕出来,这样才能舒服些。
不,不可以,绝不可以在皇后与端嫔面前失态示弱。
华妃甚至还带着笑影儿,血丝却已经在两个眼眶中蔓延开来,衬得两颗眼珠都成了暗红色。
憧憬、向往、羡慕、嫉妒、愉悦、幸福、满足、悲痛、失望、伤心、忧郁、 恐惧、焦虑、紧张、惊恐、厌烦、嫌恶、尴尬、羞耻、不安、无助、绝望、冷静、沉着、平和。
一门之隔,里面坐着的,外边站着的女人们各有各有的思绪。
形形色色的情绪如潮水般朝着宜修汇聚而来,她是一切的中心。
磅礴的消极与贪欲形成厚重的乌云,笼罩在承乾宫上方,那些明媚的阳光只能说是瑕不掩瑜,芥藓之疾。
过不了几日便会被彻底吞噬。
适合牡丹生长的沃土温房即将建造完成,宜修也不急躁,说道:“好了,本宫也乏了,你们都退下吧。”
绘春在门边的角落说道:“娘娘,冯贵人与丽常在还在外头等着拜谢娘娘。”
“不必了,你去告诉冯贵人,丽常在,若是争气,自有长长久久与本宫相见之日。”
宜修说起来话来自带一股温润感,如同春风般和煦,只有直面的人知道,这是属于早春的风,尚未褪去冬日的冰寒刺骨。
皇后已经迈步进了内室,华妃却没有像寻常那样讽刺端嫔,甚至连在她身旁停留一刻威慑她都不曾,只是跟路过石头似的走远了。
端嫔却暗自叫苦,只她不管有多少谋算,可无家世无恩宠,只有皇上随时可以放弃的一丝丝愧疚,实在没有办法可以想。
心机深沉又如何,巧妇难为无米之炊,她没有施展的舞台。
齐月宾的面色也越发灰败起来,是啊,她是皇上的第一个女人,可如今又过成了个什么样子呢!
这个身份除了惹来华妃的嫉恨,便是让她为自己的无能而无地自容。
曹常在沉默地落在华妃身后,丽常在则是正在叽叽喳喳感谢华妃,感谢她为自己要来了每天早晨可以向皇后请安的脸面。
从前在王府时,初一,十五是雍亲王留宿福晋院子中的时间,若是那日无事,他偶尔也会留到妾室们请安的时候。
每每遇到他,便是一场无声无色的博弈,拔得头筹的总是当时的年侧福晋。
费云烟是美丽的,她也算得宠,可入宫后却只当上了个常在,她想要多见见皇上,哪怕多一面也是好的,她的感激真心实意。
而且虽说要早起,但那些看似无需请安的宫嫔其实起得还要更早些。
譬如长春宫中的低位宫嫔,她们是要赶在齐妃出门前往承乾宫之前,向齐妃请安的。
曹琴默依然没有言语,她从前是比不上丽常在的,这会儿有了肚子里的宝贝,却比丽常在风光不知多少,即使是一个阵营,也会生出妒忌之心,她不愿惹眼。
“这宫里也就娘娘有这个面子。”
“皇后也不敢拂了娘娘的意,不然只怕皇上就要不高兴了。”
“下旬首日,嫔妾也能进去看一眼,娘娘是何等风光。”
……
一句接一句的吹捧,终于哄得华妃没那么挂脸子了,她说道:“也是你不争气,就算本宫强要你进去,也不过是坐绣墩的,连把椅子都混不上。”
丽常在不解,便轮到曹常在奉承:“咱们哪里比得上娘娘呢,座椅既宽敞又舒适,也就是那样才配得上娘娘的尊贵呢。”
华妃终于笑了,那都是皇上的恩宠带给她的,证明了皇上对她的真心比其他所有女人都多,这样清晰明了的比较高低,她出奇得喜欢。
承乾宫中,宜修卸去了部分钗环,今日是她成为皇后之后,妃妾们第一次来请安,她便装扮得隆重了些,钿子头是满钿花的。
宜修摘下中心镶嵌有一颗东珠的龙凤团花钿,举在手中打量一番,轻笑一声,放在了身旁剪秋手中的托盘上。
后宫中本就等级分明,皇后能用什么,贵妃能用什么,妃位,嫔位能用什么,下面不计其数的贵人常在答应又能用什么,都是明文落在纸上的。
只需一个照面,便可看出位分。
宜修不介意让这些差距更分明一些,像楚河汉界,又或者形同天堑。
望之生畏。
这样,对她这个已经到了至高位的皇后才是最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