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六子盘腿坐在丹房角落里,背靠着冰凉的青石墙,眼睛半眯着,瞧着像是在打盹。只有偶尔,当炉中药力流转出现常人根本察觉不到的滞涩或者暴走苗头时,他才懒洋洋地掀一下眼皮,嘴里蹦出俩字儿:
“火,左三寸,压半息。”
“乙木气,慢了,右边那根管子吹猛点。”
“坎水精华…啧,多了,抽回去一丝。”
他声音不大,还有点含混,像是在说梦话。可每次他话音一落,陈谷主或者负责对应部分的长老,立刻就手忙脚乱地赶紧照做。神奇的是,只要按他说的调,那眼看要出岔子的地方,立马就顺溜了!
陈谷主心里那个惊涛骇浪啊!这小子,坐那儿跟个大爷似的,连丹炉都没靠近,咋就知道得这么清楚?比他们这些围着炉子转了几百年的人还门儿清!这已经不是眼力了,简直是…邪门!他心里那点因为要动用最后一份材料的肉疼,早被这邪乎劲儿冲得没影了,只剩下一个念头:这丹,今天必须成!这小子,惹不起!
炉子上方,那团五彩药气越聚越厚实,渐渐凝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虚影,鹤发童颜,衣袂飘飘,正是药王谷供奉的药王老祖模样!虚影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浓郁生机。
成了!九窍道丹要成了!
药王谷众人脸上刚露出一丝狂喜,还没来得及欢呼——
“轰咔——!!!”
毫无征兆!一声炸雷直接在所有人脑子里响起!
紧接着,整个药王谷的天,瞬间黑透了!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!一股仿佛天地都要塌陷的恐怖威压,死死地摁在每个人头顶!
“丹…丹劫!是丹劫!”一个长老脸色惨白,声音都劈叉了,“九窍续命,逆天改命!天道…天道不容啊!”
陈谷主脸上的血色“唰”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,抬头看着那黑沉沉的天穹,嘴唇哆嗦着:“完了…全完了…这种级别的丹劫…药王谷…挡不住…” 他辛苦重建的家园,眼看就要毁于一旦!更别提那炉子里快成型的救命丹了!
几个长老也是面如死灰,浑身灵力被那天地威压压得运转艰难,别说抵抗,连站直都费劲。绝望的情绪弥漫开来。
就在这时,角落里那个一直半眯着眼、跟快睡着似的小子,慢吞吞地站了起来,还伸了个大大的懒腰,骨头节发出“噼里啪啦”一阵脆响。
“吵死了…” 小六子揉了揉耳朵,一脸不耐烦地抬头瞅了瞅那黑得瘆人的天,“不就炼颗糖豆么,至于这么大阵仗?扰人清梦。”
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,在死寂绝望的丹房里,显得格外…欠揍。
陈谷主差点一口气没上来:“林小友!这都什么时候了!这是丹劫!要命的!快…快想办法护住丹炉核心!能保住一点药性是一点!” 他以为小六子有保丹的手段。
小六子却像没听见,反而抬脚,一步,两步…不紧不慢地朝着丹房外面走去。
“小友!你去哪?!” 陈谷主急眼了。
小六子走到丹房门口,停住,回头看了陈谷主一眼,那眼神清亮得很:“老头儿,看好你的炉子,火别熄了。外面这点‘小动静’,我去打发了。”
说完,他一步跨出丹房,身影直接暴露在那片恐怖的黑天之下。
轰隆隆——!
黑沉的天幕深处,雷电咆哮翻滚。恐怖的毁灭气息越来越浓,锁定的目标,赫然是丹炉上方那尊越来越清晰的药王虚影!那虚影,就是九窍道丹精华所聚!
第一道劫雷,来了!
带着撕裂虚空的气势,从九天之上,直贯而下!目标——药王虚影!这要是劈实了,别说丹了,整个药王谷核心区域都得化成飞灰!
药王谷众人绝望地闭上了眼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!
站在空地上的小六子,动了!
他没躲,也没祭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法宝。
他只是…猛地一跺脚!
“起!”
一声低喝,他身上那件普通的青布道袍无风自动。一股逍遥自在的奇特气韵,猛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!正是《混元导引》全力运转!
与此同时,他整个人直直地朝着那道毁天灭地的紫黑雷柱——冲了上去!
“他疯了?!” 陈谷主透过门缝看到这一幕,眼珠子都快瞪裂了!肉身硬撼丹劫?!这跟找死有什么区别?!
说时迟那时快!
小六子的身体,在接触到那狂暴雷柱的瞬间。
嗡——!
他身体表面,亮起了一层流转不息的混沌色光晕!《混元导引》的奥义在这一刻被他发挥到了极致——不是硬抗,是导引!
那狂暴无匹的毁灭性能量,在接触到他身体混沌光晕的刹那,就像洪水遇到了河道分流闸!
“给我…分!”
小六子身在半空,被雷光淹没,声音却清晰地传了出来,带着一种奇异的掌控力。
只见那道粗壮的紫黑雷柱,竟然真的在他身体处,硬生生被掰成了两股!
一股稍微细些,大概占了三四成的紫黑色雷火,被他身体表面的混沌光晕死死“吸”住,然后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,顺着他的双脚——轰进了脚下的大地!顺着冥冥中某种看不见的“线”,跨越了空间,直接导引向了灵山的方向!目标,正是“周天逍遥引魔阵”那嗷嗷待哺的储能核心!
灵山之上,负责监控大阵的钱多多,突然感觉脚下的阵盘核心猛地一震!一股精纯得吓人能量,毫无征兆地灌了进来!阵盘核心上代表能量的刻度,以前所未有的速度“噌噌噌”往上狂飙!
“我…我滴个亲娘嘞!” 钱多多看着那疯涨的能量条,胖脸都扭曲了,“祖宗!您老人家这是…把丹劫给薅秃噜了?!这能量…够劲!够邪性!正好喂咱家大阵!”
而药王谷这边,小六子导引走了三四成雷火,剩下的那更狂暴的六七成紫黑雷火,可没客气,结结实实地轰在了他身上!
轰——!!!
刺目的雷光瞬间将他彻底吞噬!恐怖的爆炸气浪将丹房的门窗都掀飞了出去!陈谷主等人被冲击波震得东倒西歪,心都提到了嗓子眼!
完了!这小子死定了!被这种级别的劫雷正面轰中,渣都不剩了吧?
然而,雷光稍敛,他们看到了更让他们眼珠子掉一地的景象!
半空中,小六子并没有消失!
他浑身冒着青烟,头发根根倒竖,身上那件青布道袍更是焦黑破烂,勉强挂着。但他还悬在那儿!
只见他周身,此刻燃烧着金色火焰!-
那剩下的紫黑劫雷能量,正被这金色的凤凰真火死死地“咬”住!真火如同最贪婪的饕餮,疯狂地吞噬着那些毁灭性的雷火!
滋滋滋——!
噼啪!噼啪!
“凤凰浴火…小爷今天也尝尝被雷劈着洗澡的滋味!” 他低吼一声,主动催动凤凰真火,更加凶猛地吞噬炼化那些侵入体内的劫雷之力!
这简直是在玩命!用天劫之力来淬炼己身!
轰!轰!轰!
第一道劫雷的余威还未散尽,第二道、第三道更粗、更恐怖的劫雷,如同暴怒的天神之鞭,接连不断地从黑云中抽打下来!一道比一道狠!一道比一道快!
小六子的身影,就在这接连不断的雷暴中心,变成了一颗不断被轰击的金紫双色光球!
他时而如游鱼般在雷光缝隙中穿梭,避开最致命的正面冲击;时而又硬着头皮迎上去,用《混元导引》精准地“薅羊毛”,将一部分劫雷能量导引回灵山喂大阵;更多的时候,则是用凤凰真火硬抗、吞噬、炼化那狂暴的毁灭性能量!
每一次硬撼,他身上的气息就凝练一分,那层护体的金色火焰就仿佛更炽热一分!但同时,他嘴角也溢出了血丝,身体微微颤抖。
药王谷的人,从最初的绝望,到震惊,再到麻木,最后只剩下一种“我是谁?我在哪?我在看什么神仙打架?”的茫然。
陈谷主看着半空中那个在雷海里“洗澡”、还时不时“偷”点天劫能量走的家伙,老脸抽搐。他终于明白钱胖子那句“祖宗”的分量了。这哪里是人?这是披着人皮的怪物!还是个胆大包天、敢跟老天爷耍流氓的怪物!
丹炉内,药王虚影越来越清晰,丹香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。炉火在陈谷主的拼命维持下,稳定地燃烧着。
终于,当第七道、也是最后一道最为粗壮、几乎凝聚成一条紫黑色雷龙的劫雷,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咆哮而下时——
半空中的小六子,也到了强弩之末!
他身上的凤凰真火明显黯淡了不少,气息也有些紊乱。看着那条张牙舞爪扑来的雷龙,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色。
“妈的…最后一条大的…灵山那边该吃饱了!这条…小爷自己吞了!”
他不再分神导引,而是猛地张开双臂,将《混元导引》运转到极致护住心脉脏腑,同时将残存的凤凰真火全部调动起来,包裹全身,化作一个耀眼的金色火球!
“来啊!!”
他咆哮着,主动撞向了那条恐怖的雷龙!
轰隆——!!!!!!!
前所未有的巨大爆炸!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!整个药王谷地动山摇!狂暴的气流将丹房彻底掀开了顶!陈谷主和长老们被震得吐血倒飞!
光芒足足持续了十几息,才缓缓散去。
天空的黑云,像是耗尽了力气,不甘地翻滚了几下,迅速消散。久违的阳光重新洒落下来。
半空中,焦烟弥漫。
一个浑身焦黑、冒着缕缕青烟的身影,直直地坠落下来。
“砰!” 一声闷响,砸在丹房外的空地上,一动不动。
“小…小友?!” 陈谷主挣扎着爬起来,踉跄着跑过去。完了完了,这小子为了护丹,把自己搭进去了!
他冲到近前,刚要伸手去探鼻息。
“咳…咳咳咳…” 地上那“焦炭”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,嘴里喷出一口黑烟。
小六子艰难地动了动,勉强翻了个身,仰面朝天,大口喘着粗气。他身上的焦黑正在快速剥落,露出下面新生的、泛着玉色光泽的皮肤。
“呸…这味儿…真冲…” 他吐掉嘴里的灰,有气无力地哼哼,“老头儿…你的糖豆…好了没?小爷…快散架了…”
就在这时——
嗡——!!!
一声嗡鸣,从丹炉内响起!
炉盖“砰”地一声自行弹开!
一道九彩霞光冲天而起!
霞光中,一颗龙眼大小、通体浑圆、表面有九道天然形成、如同窍穴般神秘纹路的丹药,滴溜溜地旋转着,散发出磅礴无尽的生命气息!仅仅是吸一口那逸散的丹香,就让人感觉浑身舒泰,仿佛年轻了几岁!
九窍续命道丹!
成了!
陈谷主看着那颗悬浮在霞光中的神丹,老泪纵横,扑通一声跪在丹炉前,对着药王虚影消失的方向砰砰磕头:“成了!老祖庇佑!成了啊!” 然后猛地想起什么,连滚带爬地扑到小六子身边,声音激动得发颤:“林小友!丹成了!丹成了!你怎么样?你…”
小六子艰难地抬起一只手,摆了摆,示意自己死不了。他的目光,越过激动的陈谷主,死死地盯住那颗悬浮的九窍道丹,嘴角扯出一个疲惫却无比满足的笑容。
“师父…撑住…”
“救命的糖豆…小六给您…抢回来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