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胖子牵起丫丫的小手:“丫丫,我们回家了。”
“回家!找小六哥的鸟窝!”丫丫用力点头,小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。
星穹道标的光芒再次亮起,这次柔和而稳定,指向了归墟之外,指向了那个久违的、名叫“三界”的家。
昆仑墟,清虚观旧址。
不,现在已经不能叫“旧址”了。
废墟早就被清理干净。新的道观拔地而起,用的是山里的青石巨木,结实,敞亮。虽然还没完全盖好,但主殿的框架已经立起来了,看着比原来的还气派几分。
最扎眼的,是道观中间那棵老树。以前被雷劈过,半死不活的。现在可好,沐浴在阳光雨露下,那叫一个枝繁叶茂!新抽出来的枝条嫩绿嫩绿的,在风里晃悠,精神头十足。树底下,还立了块新碑,上面没刻啥丰功伟绩,就刻着俩字儿——“逍遥”。
阳光暖洋洋地洒下来,照在新铺的青石板上,照在忙碌的工匠身上,也照在树底下那个…睡得正香的人身上。
玄微老道靠在一张新打的藤椅上,身上盖着件厚实的旧道袍,鼾声均匀。脸上的皱纹好像都舒展开了,红扑扑的,看着比受伤前还精神。那瓶小六子用命换来的“九窍续命道丹”,效果不是盖的。
呼…呼…
鼾声里,一只肥嘟嘟的山雀扑棱着翅膀落下来,歪着脑袋瞅了瞅玄微老道,又瞅了瞅那块“逍遥”碑,最后蹦跶到旁边一个装满灵谷的粗陶碗边上,毫不客气地啄食起来。没人赶它。
“嘿!轻点儿!那根梁!对,就那根!歪了歪了!往左…再往左…好!稳住!” 二师兄铁岩的大嗓门响彻工地。他光着膀子,露出精壮的肌肉,正指挥着几个力士弟子扛一根巨大的主梁。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皮肤往下淌,他随手抹一把,继续吼,“都麻利点儿!早点盖好,早点把师父那破藤椅搬进去!省得他老人家天天在树底下打呼噜,吵得鸟都不安生!”
“二师兄,您小点声!师父刚睡着!” 三师姐云苓端着一大盘刚蒸好的、热气腾腾的灵面馒头从新建的厨房走出来,没好气地白了铁岩一眼。她把馒头放在树荫下的大石桌上,招呼着工匠和弟子们,“都歇歇,吃点东西!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!”
五师姐赤霞像阵风似的从山下掠上来,手里拎着两个大包袱,往石桌上一扔,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。“山下集市买的!最好的精铁!还有新到的赤阳铜!老二,你的新炼器炉有着落了!”她一边说,一边眼疾手快地抓起一个大馒头塞嘴里,烫得直哈气。
大师兄凌霄站在新建的观门台阶上,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,看着树下安睡的师父,看着忙忙碌碌的师弟师妹,看着远处昆仑山重新变得青翠的轮廓,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,脸上露出了平静而满足的笑容。
回来了。一切都回来了。虽然小六不在,但感觉他好像又无处不在。就像这阳光,这风,这老树新发的嫩枝。
多宝阁,总阁。
钱胖子瘫在一张豪华软榻上,周围堆满了各种账本、玉简、还有吃了一半的灵果蜜饯。
他面前,悬浮着一面巨大的水镜,镜子里分割成几十个小画面,显示着多宝阁遍布三界各地的分号情况。
“东域流云坊市分号,这个月利润涨了三成?不错不错!赏!所有伙计多发三个月工钱!”钱胖子眯着小眼睛,手指头在软榻扶手上一点,一道指令就发了出去。
“北荒冰原分号被妖兽潮冲击?损失…嗯?才这么点?”钱胖子看着汇报,有点意外,随即嘿嘿一笑,“肯定是我祖宗…哦不,是咱们逍遥道祖在天上罩着呢!给北荒分号拨双倍重建资金!再送一批新炼制的‘寒冰护甲’,胖爷我亲自设计的,暖和又抗揍!”
他一边处理着堆积如山的生意,一边嘴里还不停:“哎呀,这青岚城分号的孙老头,又来信催问丫丫那丫头的事了…啧,那丫头现在可是清虚观的宝贝疙瘩,玄微老道亲自带着启蒙呢,能随便给你送回去当学徒?…不过嘛,药材生意倒是可以多合作合作…丫丫那手催生灵草的本事,啧啧,简直是移动的摇钱树啊…合作!必须深度合作!”
他正琢磨着怎么从清虚观那边“挖墙脚”,一个伙计捧着个玉盒,小心翼翼地进来:“少…少阁主,您要的‘千年安魂香’到了,是…是给小六爷…哦不,是给逍遥道祖供上的吗?”
钱胖子瞥了一眼那价值连城的香料,摆摆手:“供啥供!收库房里去!那祖宗…管理员现在指不定在哪儿睡大觉呢!这香点了他也闻不着!浪费!等哪天感应到他托梦了,再点也不迟!省着点花!不当家不知柴米贵!”
伙计:“……” 默默抱着玉盒退下了。
一座无名孤峰之巅。
狂风猎猎,吹得剑无尘的青衫紧贴在身上。他闭着眼,抱着他那从不离身的剑匣,像根标枪一样杵在悬崖边,一动不动。
他在感悟。
感悟那场惊天动地的归墟之战。
感悟小六子最后那化入天道的万千逍遥意。
感悟自己那差点被时间乱流凝固的剑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他猛地睁开眼!
眼中没有惊天剑光,只有一片近乎虚无的平静。
他缓缓抬手,并指如剑,对着前方的虚空,极其缓慢、极其随意地…划了一下。
没有剑气纵横。
没有空间撕裂。
只有他指尖划过的地方,空气的流动似乎发生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变化。一片被狂风吹得急速翻滚的落叶,在划过那个“点”的时候,轨迹极其自然的…拐了个弯,避开了旁边一块凸起的岩石,飘飘悠悠地落向了更远的山谷。
剑无尘看着那片落叶,冰冷的嘴角,向上牵动了一下,形成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。
“原来…如此。” 他低声自语,抱着剑匣,转身下山。背影依旧孤峭,但似乎少了些刺骨的寒意,多了点…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。
清虚观,老树下。
玄微老道的鼾声停了。他慢慢睁开眼,舒服地伸了个懒腰,骨头节发出一阵脆响。
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洒下来,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他眯着眼,看着头顶那片嫩绿的新叶在微风里轻轻摇晃,听着远处工地传来的叮叮当当的敲打声,还有二师兄铁岩那永远中气十足的吆喝,三师姐云苓招呼吃饭的温柔嗓音,五师姐赤霞风风火火的脚步声…
一切都充满了生机。
他抬手,轻轻拂过身旁那块刻着“逍遥”二字的石碑,粗糙的触感从指尖传来。
忽然,一阵特别清亮、特别欢快的鸟叫声从头顶传来。不是一只,是一群!叽叽喳喳,热闹非凡。
玄微老道抬起头,循着声音看去。
只见老树那根最高、最嫩的新枝上,不知什么时候,落满了各种各样、羽毛鲜艳的鸟儿!山雀、画眉、黄鹂…甚至还有几只拖着长长尾羽、平时难得一见的灵禽!它们挤在那根新枝上,你蹭蹭我,我啄啄你,像是在开茶话会,叫得那叫一个欢实!
阳光正好,暖暖地晒着。
鸟儿在闹。
老道在笑。
他靠在藤椅上,舒服地叹了口气,重新闭上了眼睛,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,像是在跟谁说话,又像是自言自语:
“嗯…回来了就好…”
“这新发的枝儿…真不错…”
“阳光…真好…”
“适合…睡觉…”
鼾声,又轻轻地响了起来。比刚才,更安稳,更香甜。老树的新枝在微风和鸟鸣中,轻轻摇曳,充满了无限的生机与可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