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雨敲打着青瓦,淅淅沥沥的声响裹着寒意钻进窗缝。
我跪在祠堂的蒲团上,膝盖下的青砖沁着潮气,顺着布料往骨头缝里钻。
香案上的烛火明明灭灭,映着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,那些冰冷的木牌像无数双眼睛,沉沉地压在我身上。
沈磊站在我面前,玄色常服的衣摆垂在地上,扫过青砖时带起细微的声响。
他手里没拿鞭子,只捏着一卷宗谱,泛黄的纸页在他指间翻动,发出干燥的脆响。
“剑术考核迟到半个时辰。”他的声音很平,听不出喜怒,目光却像淬了冰,“布家主说你走神三次,被布千程挑落佩剑时,连反击的动作都慢了半拍。”
我低着头,视线落在自己缠着纱布的手腕上。
伤口还在隐隐作痛,绷带下的皮肤又开始发烫——那天在医院醒来时,顾晏之说我划得太深,差点伤了筋脉。
“回话。”沈磊的声音陡然沉了几分。
“是。”我应了一声,声音轻得像雨丝。
宗谱“啪”地一声合上,他蹲下身,黄眸与我平视。
烛火在他瞳孔里跳动,映出我苍白的脸。“雪儿,你在怕什么?”
他问,指尖轻轻抚过我额前的碎发,“怕布千程的剑,还是怕……控制不住自己?”
我猛地抬头看他,紫色的瞳孔里大概盛满了惊惶。
他总是这样,轻易就能看穿我藏得最深的心思——考核时我确实在怕,怕那股疯狂再次涌上来,怕手里的剑会失控地刺向对面的人。
“看来是了。”他笑了笑,那笑意却没到眼底,“所以你就故意输?故意让布家看沈家的笑话?”
蒲团忽然被他一脚踢开,我重重地摔在青砖上,膝盖磕出闷响,疼得眼前发黑。
他手里的宗谱劈头盖脸地打下来,硬壳封面抽在背上,带着火辣辣的疼。
“我教你的剑法,是让你用来认输的吗?”
“啪!”又是一下,落在肩膀上。
“我让你学武,是让你在危险时能护住自己,不是让你缩手缩脚,像个懦夫!”
宗谱抽打皮肉的声音混着雨声,在空旷的祠堂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我咬着唇不敢出声,血珠从嘴角渗出来,尝到熟悉的腥甜。
背上的旧伤被重新抽开,和新伤叠在一起,疼得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。
他打累了,宗谱扔在地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我趴在地上,能看见他皮鞋上精致的纹路,还有裤脚沾着的湿泥——他大概是从考核场直接过来的,连换件衣服的时间都没有。
“为什么不躲?”他问,声音里带着点疲惫。
我翻过身,仰望着那些冰冷的牌位,忽然笑了:“躲了,您不是还要接着打吗?”
他的动作顿住了,黄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快得像错觉。
过了很久,他弯腰把我从地上扶起来,动作有些笨拙,指尖碰到我背上的伤时,我疼得瑟缩了一下。
“上药。”他丢下两个字,转身往外走,玄色的衣摆在烛火下晃出冷硬的弧度。
祠堂的门被关上,雨声瞬间轻了些。
我扶着香案站起来,后背的疼让我直不起腰。
烛火映着满地狼藉,宗谱的书页散开来,上面“沈梦雪”三个字的墨迹,在火光里泛着诡异的光。
伶儿捧着药箱进来时,眼睛红得像兔子。
她替我脱衣服时,指尖一直在抖,看到我背上纵横交错的新旧伤痕,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,砸在我裸露的皮肤上,滚烫的。
“小姐……”
“没事。”我打断她,望着窗外连绵的雨幕,“你看,下这么大的雨,悬崖边的风,应该很凉吧。”
伶儿的哭声哽在喉咙里,药箱里的金疮药散出清苦的味道,和祠堂里的檀香混在一起,像某种绝望的隐喻。
我知道,这顿打不是最后一次。
只要我还在这座牢笼里,只要我还想着那所谓的自由,这样的疼痛就永远不会停。
可我还是忍不住去想,想悬崖边的风,想雨停后的阳光,想那些永远也够不到的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