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尖划过微凉的被单,触感细腻得像上好的丝绸。
我眨了眨眼,天花板的吊灯折射出柔和的光晕,在视网膜上晕开一片暖黄。
转头时,脖颈传来轻微的酸胀,目光落在对面墙上——电子日历的数字清晰地跳着,红色的“7月25日”刺得人眼慌。
三天了。
VIp病房大得不像话,落地窗外是修剪整齐的梧桐,阳光透过叶隙筛下来,在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角落里的香薰机正冒着白汽, lavender的味道漫在空气里,是父亲特意让人换的,他总说这味道能安神。
沙发上坐着几个人。
父亲坐在最中间,月白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,露出腕骨处淡青色的血管。
他没看我,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烟,目光落在窗外,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。
可我知道他在等我醒,茶几上的明前茶换了三泡,杯底的茶叶都沉了底。
江叔叔坐在他旁边,大马金刀地占了半张沙发,军绿色的夹克敞着怀,手里转着个搪瓷杯。
看见我睁眼,他眼睛一亮,刚要起身就被父亲一个眼神按了回去,只能挠挠头,低声嘟囔:“醒了就好,醒了就好。”
他眼底的红血丝比父亲还重,下巴上的胡茬冒出了青黑色,倒像个担心女儿的寻常父亲。
顾叔叔挨着江叔叔,黑色西装一丝不苟,膝盖上摊着份文件,却一页没翻过。
他推了推金丝眼镜,镜片后的黑眸看向我时,带着惯有的温和,只是眉头微蹙,像是在盘算着该用什么语气开口才不惹我烦。
最角落里站着布家主。
他穿了身黑色风衣,拉链拉到顶,只露出线条锋利的下颌。
深蓝色的眼睛沉沉地盯着我,没什么表情,指尖却反复摩挲着腕间那道浅疤——那是当年和父亲决裂时留下的。
他很少出现在这种场合,此刻却像尊沉默的石像,存在感强得让人无法忽视。
空气里静得能听见香薰机冒泡的声音。
父亲先动了。
他把烟丢进烟灰缸,发出轻响,然后起身走到床边,动作慢得像怕惊扰什么。“感觉怎么样?”
他问,声音压得很低,黄眸里的情绪藏得很深,只有指尖拂过我额头时,那微颤的力道泄了底。
我没说话,转头看向江叔叔。
他立刻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,献宝似的递过来:“知道你醒了嘴馋,让家里阿姨做了草莓大福,没放红豆沙。”
顾叔叔跟着点头,语气平稳:“医生说你血糖还低,先吃点东西。”
布家主始终没说话,只是目光从我的手腕扫过——那里缠着厚厚的纱布,雪白的绷带边缘还洇着点淡红。
他忽然嗤笑了一声,声音冷得像冰:“倒是越来越娇气了。”
父亲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,指尖在床单上攥出褶皱。
江叔叔刚要打圆场,却被我扯了扯被角。
我看着布家主,声音还有些哑:“布叔叔要是来看我笑话,现在可以走了。”
他挑了挑眉,深蓝色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点波澜:“我是来告诉你,下周的剑术考核别想逃。”
沈磊皱眉:“她刚醒——”
“这点伤算什么?”布家主打断他,目光直直地撞进我眼里,“还是说,你打算一辈子躲在病房里?”
我扯了扯嘴角,忽然觉得这病房的 lavender 味有些闷。“我会去的。”
他没再说什么,转身就走,黑色风衣扫过门框时,带起一阵风,吹散了些许甜腻的香薰味。
病房里又安静下来。
江叔叔把草莓大福塞进我手里,顾叔叔打开保温桶,里面是温软的小米粥。
父亲坐在床边,替我调整了靠枕的角度,动作轻柔得不像他。
“别听他的。”他说,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缠着纱布的手腕,“考核可以推迟。”
我咬了口大福,草莓的甜混着奶油的香漫开来,压下了喉咙里的涩。“不用。”
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,阳光又移动了些,照在父亲的发梢上,泛着浅金的光。
他看着我,黄眸里有我读不懂的复杂,像欣慰,又像心疼,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:“想吃什么,让厨房做。”
我知道,他们都在等我像从前一样,露出温顺的笑,说句“谢谢父亲”“谢谢叔叔”。
可我只是咬着草莓大福,看着窗外那片晃动的光影。
也许等下周考核结束,我可以去悬崖边待一会儿。
哪怕只有一小会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