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戴哪有你戴好看。”苏烬俯身,下巴搁在凌言肩上,隔着铜镜与他对视,眼底的笑意漫出来,像揉碎了的春光,“你看这花,配你这双眼睛,正好。”
凌言被他看得耳尖发烫,挣了挣手腕没挣开,嗔道:“谁要戴花?成何体统。”
他偏头躲开镜中的自己,却撞见苏烬近在咫尺的眉眼,那笑意里藏着点狡黠,倒让他没了脾气。
苏烬见他不再硬挣,指尖顺着他的耳后滑下去,轻轻勾住那枚银坠。被凌羲勾过那一下,此刻被苏烬的指尖碰着,凌言忽然觉得那处皮肤有些发紧。
“这坠子得换了。”苏烬的声音低了些,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嫌恶,“被那疯子碰过,脏了。”
他指尖轻轻一捻,银坠在指间转了个圈,“一会去前面的银楼,给你打个新的。”
凌言转头瞪他:“哪就脏了?不过是碰了下……”
“碰了也不行。”苏烬说得笃定,忽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,语气又轻快起来,“那是不是……待会还得去买盒脂粉?”
凌言一愣:“买脂粉做什么?”
“给你用啊。”苏烬笑得更促狭,“你看你这几日没睡好,抹点脂粉遮遮,保管比这绒花还好看。”他顿了顿,故意拖长调子,“或者……需要为夫给你描个眉?”
“去你的!”凌言终于忍不住,抬手推开他的脸,耳根红得快要滴血。他一把摘下头上的绒花,往苏烬怀里一塞,“要戴你自己戴去!”
苏烬接住绒花,看着他转身要走的背影,笑得肩头直颤。他几步追上去,从身后轻轻环住凌言的腰,把绒花往自己发间一插,凑到他耳边:“行,我戴。那新坠子总得买吧?”
凌言被他环着,脚步顿住,他哼了一声:“……买。”
巷口的风忽然紧了些,卷着碎雪掠过檐角,苏烬捏着那枚银坠的手一顿,腕间微使力,那小巧的银饰便应声而断,被他随手掷在墙角的雪堆里,银亮的光没入残雪,转瞬不见。
凌言正望着铺外一串红灯笼出神,听见细微的碎裂声,回头时恰好瞥见苏烬收手的动作。他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,没说什么,只转身自顾自往巷外走。
方才苏烬丢那耳坠时,指尖带着点嫌恶的力道,虽只是一瞬,却像根细针,轻轻扎在凌言心上。
苏烬见他脚步沉了沉,忙几步追上去,伸手想牵他的手,却被凌言不着痕迹地避开。
“阿言?”苏烬的声音里带了点茫然,“怎么不说话了?是累了?”
凌言仍是没应,只望着前方青石板路上的积雪,一步一步走去。
“是不是哪里不舒服?”苏烬又问,伸手想去探他的额头,“方才在铺子里受了寒?”
凌言终于停下脚步,却没回头,只望着远处镇口那棵落尽了叶的老槐树。半晌,才缓缓转过身,抬眸看他。
他的凤目里没什么情绪,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,平静得让人发慌。“我也脏了。”
苏烬一愣,没反应过来,“嗯?什么?”
“我说,”凌言的声音很轻,却字字清晰,像冰珠落在玉盘上,“我也被他碰过,脏了。”
“阿言!你胡说什么!”苏烬脸色骤变,伸手想去握他的肩,语气里带着急怒,“你怎么会脏?你怎么能这么想自己?”
凌言避开他的触碰,后退半步,目光落在他方才掷银坠的手上,“没什么。方才你丢那耳坠时,嫌恶的神情,我瞧见了。”
“不是嫌恶你!”苏烬急忙辩解,声音都发紧了,“我怎么会嫌恶你?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!”
他上前一步,眼底的急切要溢出来,“别说他根本没得手,就算……就算他真的做了什么,我对你也只有心疼,只有愧疚!”
“是我不好,是我不该让你一个人下山,才让你被他钻了空子,受了这么多委屈……”
苏烬的声音低了下去,带着浓浓的自责,“阿言,我是怕你瞧见那坠子,又想起那些糟心事,才想着丢了干净,绝不是嫌你……”
凌言沉默地看着他,风卷着他颈间散落的长发,拂过下颌时,露出那片被凌羲啃咬过的青紫。那抹颜色在苍白的肌肤上,像雪地里溅了点梅汁,刺目得很。
他下意识地抬手,想把斗篷拉得更紧些,遮住那片难堪的痕迹。手腕却被苏烬一把按住。
“不用遮。”苏烬的声音哑得厉害,目光落在那抹青紫上,眼底像被什么东西攥住,钝钝地疼,“不是你的错,为什么要藏?”
他俯下身,语气里带着恳求,“别这样……你这样逼着自己,我这里……”他按住自己的心口,“疼得厉害。”
凌言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最终却只是紧抿着唇,转身往前走去。
苏烬立在原地,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按住凌言手腕时的温凉触感,心头像被风卷着的雪片扑得发慌。
他望着凌言背影里那点不易察觉的僵硬,竟一时不敢迈步——
方才那声“我也脏了”,轻得像叹息,却比章尾山的冰棱更寒,冻得他四肢百骸都发紧。
“不是要买新的去?”凌言的声音忽然从巷口传来,轻得像落在梅枝上的雪,“你还杵在那做什么?”
苏烬猛地回神,眼底的怔忪瞬间被欣喜取代,几步追上去时带起一阵风,将那支红梅绒花又稳稳插回凌言发间。
“来了!”他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,“这花配你,走在路上都能让梅枝愧得不开花。”
凌言侧头避开他的目光,“贫嘴。”
银楼里暖炉正旺,掌柜见两人进来,忙笑着迎上来:“客官要打些什么?看这成色,是要打副好物件吧?”
苏烬径直道:“打枚耳坠,样式要简单些,别太张扬,最好能……”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凌言耳垂上,那里还留着点淡红的印子,“能衬肤色的。”
掌柜是个通透人,见状便知是给身边公子打的,当下取了块泛着暖光的羊脂白玉,“用这个如何?温润养人,雕朵小玉兰,既雅致又不抢眼。”
苏烬看向凌言,见他没反对,便点头:“就这个,越快越好。”
等取了新耳坠出来,天色已浸在暮色里,临镇的灯笼次第亮起,暖黄的光映在结了薄冰的江面上,像撒了一把碎金。
“我们今夜去临镇落脚?”苏烬替凌言戴好耳坠,“那边客栈挨着梅林,推开窗就能见着江景,雪夜听潮声,正好。”
凌言望着远处江面上掠过的归鸟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两人刚走进临镇街口,就听见一阵熟悉的抱怨声,夹在卖糖画的吆喝里格外清晰:“章尾山离这里还有多远?师尊和苏烬不会出事了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