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血祭术本就是禁术里最邪门霸道的。”苏烬攥住他的手腕,将人往自己身前带了带,风雪卷着梅香落在两人肩头,他的语气急了些,却字字清晰,“他靠的是操控傀儡的阴诡,是靠禁术,才侥幸擒住你。这不是你修为的问题,是他手段龌龊,根本不配与你论修为。”
他抬手抚过凌言鬓角,那里还沾着一片未落的雪,被他指腹捻成了水:“你是玄门第一宗师,是镇虚门的傲骨,是我苏烬的师尊。你若不出色,当年怎会在昆仑论道上,以一己之力破了二十八家宗门的阵法?怎会教出我和霍念这两个让玄门侧目的弟子?”
“我初学剑时总爱用蛮力,是你握着我的手,教我‘以柔克刚,以静制动’”苏烬的声音放柔了,像浸在温水里的丝绸,“我的一招一式,哪样不是你亲手教的?你如今倒要怀疑自己?”
凌言垂下眼睫,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影,带着点脆弱的弧度:“可……我是第二次被他擒了。”那两次的屈辱,像冰锥扎在心头。
“那是他心思肮脏,手段龌龊。他若敢光明正大与你拼灵力、论道法,阿言怎会不是对手?你修的是清辉朗月般的正道,他练的是阴沟里的邪术,本就不是一路。”
“这些年,我总把你护在身后,你便觉得自己弱了?”苏烬低笑一声,指尖戳了戳他的胸口,“你是靠元婴运转灵力,一步一印,根基扎实得很。我是靠灵核修行,虽进境快些,却少了几分你那水磨的醇厚。”
“修行本就殊途,哪有什么高下?”他握住凌言的手,按在自己心口,那里的灵核正随着心跳轻轻震颤,“你看,我的灵力再烈,不还是得听你调遣?当年在镇虚门后山,是谁用一道‘凝冰诀’,就冻住了我失控灵力?”
凌言的指尖被他心口的暖意烫了烫,耳尖微微发红,却没再反驳。
雪不知何时小了,只有零星几片,落在梅枝上,簌簌轻响。苏烬低头,在他眉心印下一个轻吻:“阿言,你是我的底气,从来都是。别再胡思乱想了,嗯?”
凌言望着他茶色眸子里的自己,那里面映着灯笼的光,映着漫天的雪,映着满满的珍视。心头的冰锥,仿佛被这目光融成了水,顺着血脉淌开。
他终于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抬手拢了拢苏烬被风吹乱的衣襟:“走吧,回去了。”
苏烬执手更紧,指腹碾过凌言腕间那道浅淡的旧疤,声线微哑得像被风雪磨过:“阿言,两辈子了。”
“上一世,我双手染血,罪孽缠身,如坠修罗炼狱,可哪怕神志被血腥吞噬,只要听见你一声轻唤,便能从那无边黑暗里挣出三分清明——你是我唯一的光,是能让我在疯魔边缘骤然醒转的锚。”
他低头,额头抵着凌言的发顶:“这一世,我剜去腐肉般剥离过往罪孽,将破碎的魂灵一点点拼合,亲手撕裂那些浸血的前尘,只求能从头来过。只因我知道,你爱的是一个完整的苏烬,不是被仇恨啃噬的空壳。”
“我曾是命运掌中的困兽,挣不开锁链,逃不脱宿命,满身戾气地对着世界龇牙咧嘴。”苏烬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“是你蹲下身,不问我爪牙间的血是旁人的还是自己的,只轻轻说‘过来’。谢谢你,还肯要这样一个我。”
巷角的梅枝被风拂动,落了几片雪在两人发间。苏烬忽然笑了,那笑意里藏着经年的暖意:“我记得那年镇虚门的玉兰树下,你回头望我,鬓边落着瓣白蕊,风拂过你衣袂,人间忽而就春色浓稠了。你那双眼睛,温得像浸在泉里的玉,我记了两辈子,刻在魂里。”
“只是后来……后来的错事太多了。”他喉间滚过一声哽咽,“我在原地挣扎,恨自己不够强,怨命运太狠,不甘就这样输给心魔。”
雪彻底停了,月色从云隙里漏下来,给两人镀上层银辉。苏烬抬起凌言的手,贴在自己脸颊上:“阿言,不论我是疯魔还是清醒,是满身罪孽还是稍显干净,这颗心从来都只为你跳动。只是上一世的爱,被仇恨扭曲成了利刃,既伤你,也割得我自己鲜血淋漓。”
“过去的,都过去了。那些血污,那些挣扎,本就不是你的错。凌言垂眸,望着两人交握的手,指腹摩挲着苏烬手背上凸起的骨节,“命运如刀,偏要在你心上刻痕,你已拼尽全力挣脱,何苦再用过往的锈迹,磨伤自己?”
苏烬喉间一哽,将人揽入怀中。雪后的风带着梅香,穿过巷口时变得柔缓,吹动他散落的发丝,拂在凌言颈间。他的声音闷在凌言发间,带着压抑许久的滚烫:“阿言……”
“我爱你。”三个字撞在风雪里,清晰得像敲在玉磬上的声,“不是上一世被仇恨裹挟的执念,是这一世,看着你鬓边雪、眼底光,便想护着你,护到地老天荒。”
他松开些,低头望着凌言的眼,茶色瞳孔里盛着漫天月色,也盛着眼前人的模样:“我想带你去看三月江南的烟雨,看六月西湖的映日荷,看九月长安的桂子落满肩头。想让你永远不必蹙眉,永远唇角能漾起梨涡,浅浅一笑,便抵得过人间所有春色。”
“客栈的烛火会暖,我怀里会更暖。往后的算计、阴谋,都不必你费心。我会站在你身前,做你的盾,你的剑,你的挡风墙。天塌下来,有我顶着,路有荆棘,我替你踏平。”
“你说东,我绝不向西,你说停,我便原地候着。”苏烬笑了,眼底的戾气彻底散尽,只剩下化不开的温柔,“总之,都听你的。好不好?”
凌言望着他,凤目里水光微动,像落了星子的湖面。他抬手,轻轻按在苏烬心口,那里跳得沉稳而热烈。
过了片刻,他缓缓点头,唇角牵起一抹笑意,如冰雪初融时,枝头悄然绽开的第一缕春:“好。”
凌言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,月色落在他眼睫上,像镀了层碎银,语气里带了点浅淡的嗔意:“明日还要往北去,极北苦寒,得养足精神。这雪地里站了这许久,再熬下去,明日怕是要被霍念追着笑一路。”
苏烬低笑一声,将他往怀里拢得更紧些:“他?此刻指不定正缠着云风禾说些痴话,哪有功夫惦记我们。”话音刚落,头顶忽然传来窗棂被推开的吱呀声,混着霍念咋咋呼呼的嗓音砸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