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汀兰被送进了基地最好的病房。
华兴国在得知消息后,亲自下达了指令。他甚至调来了一位觉醒了疗愈能力的二级进化者,一个中年女人,她的双手能散发出柔和的生命能量。
“情况稳定下来了。”女医生收回手,对着走廊上焦急等待的两个男人摇了摇头,“身体机能没有大碍,但她的精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,自我封闭了。能不能醒过来,要看她自己了。”
病房外,长长的走廊里,只有消毒水的气味和远处仪器偶尔的滴答声。
姜国安和陈宇并排坐在冰冷的长椅上。
和几个小时前不同,此刻两人脚下的地面上,已经散落了一地的烟头。
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和病患家属,都默契地绕开了这片被悲伤笼罩的区域。
在这个时代,没有人会去在意公共场合吸烟这种小事。
“地心空间里……是什么样的?”姜国安终于开口,他的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。
陈宇没有看他,只是盯着自己脚尖前的一根烟蒂,将他和姜妍在地心空间里的经历,用一种近乎麻木的、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,平铺直叙地讲了一遍。
没有惊心动魄的战斗,没有九死一生的挣扎。
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。
一个关于他和姜妍,如何在那个世界里相依为命,如何对抗残老,如何寻找出路,最后又如何回到这个世界的,事实。
当他讲完,姜国安也掐灭了手里的烟。
他没有愤怒,也没有质问。
那个曾经坚毅如山的男人,此刻只是一个失去了女儿的父亲。
他所有的情绪,愤怒、悲痛、不甘,都已经被这几个小时的煎熬,燃成了死灰。
他挥了挥手,像是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。
“你走吧,这个事不赖你,这里有我就够了。”
陈宇的身体僵了一下。
“这里没你的事了。”姜国安重复了一遍,没有加重语气,也没有看他。
这句话,比任何的打骂和指责,都更像一把刀子。
陈宇点了点头。
他站起身,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,最终只挤出几个字。
“叔叔,照顾好自己。”
然后,他转身,一步,一步,离开了这条长廊。
离开了这里,他在这世上最后的,也是最沉重的牵挂之地。
他的背影,在惨白的灯光下拉得很长,却没有任何重量,像一个随时会飘散的影子。
刚走出住院部大楼,微弱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睛。
三个人影,挡住了他的去路。
华兴国,李明,还有广城特战团的团长,吴越。
他们就站在门口,像是在专门等他。
“陈宇……”华兴国上前一步,却又停住。
他想说些安慰的话,可看着陈宇那张毫无生气的脸,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而虚伪。
他是一个基地的首长,一个三军的统帅,此刻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个刚刚失去了一切的年轻人。
李明站在后面,嘴唇动了动,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。他那颗超频的大脑,第一次在人情世故面前,算不出一个最优解。
气氛尴尬而凝重。
“有事就说吧。”陈宇开口,打破了沉默。
他的反应,平静得让人心慌。
华兴国与吴越对视了一眼,后者立刻会意,从队列中站了出来。
作为一名军人,他更习惯这种直接切入正题的方式。
“陈宇同志。”吴越的称呼很正式,他挺直了胸膛,“山城基地,正在遭受攻击。”
“根据【earth】的侦测,攻击源头,是一个新的四级生命。能量等级,高于之前海市的阿努比斯。危险判定,是灭绝级。”
吴越的语速很快,像是在背诵一份作战简报。
“我们已经失去了和山城基地的通讯,兽潮已经包围了那里。三百万人的性命,危在旦夕。”
他顿了顿,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。
“人类,需要你的力量。”
“我们需要你,去阻止它。”
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华兴国和李明都屏住了呼吸,等待着陈宇的反应。
他们设想过他会愤怒,会拒绝,会质问凭什么又是他。他们甚至准备好了一整套说辞,关于责任,关于大义,关于人类的未来。
可陈宇的反应,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。
他只是扯动了一下嘴角,形成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。
那是一个无比苦涩的,充满了自我嘲弄的表情。
需要我的力量?
他连保护自己心爱的人的力量都没有。
人类的未来?
他连自己的未来都看不到。
一切都像一个荒诞的笑话。
“好。”
一个字,从他干裂的嘴唇里吐出。
吴越愣住了,他准备好的所有说辞,全都卡在了喉咙里。
“你……你同意了?”
“什么时候?”陈宇反问,像是在问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小事。
“啊?”吴越的大脑有点跟不上这个节奏,他下意识地回答,“计划……计划是两天之后出发。”
陈宇不再说话,只是点了点头,然后绕开他们,径直向前走去。
他没有回医疗中心,也没有去任何地方。
他就那么走着,漫无目的地,走向了基地的边缘。
走向那片隔绝了生与死的,高耸的围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