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蹄声渐行渐远,山谷重归寂静,只余下风中尚未散尽的血腥气。
约莫半个时辰后,一道身影沿着山路缓步而来。
来人须发皆白,身着朴素的深色儒袍,面容清古,眼神温润中透着洞察世事的睿智,正是儒家宗师,小圣贤庄的荀夫子。
他刚从附近访友归来,正要返回桑海。
山风吹过,卷起一丝异样的气息。
荀夫子微微蹙眉,目光投向路旁那片明显是新翻动的泥土,以及边缘未被完全掩盖的、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。
……
桑海城外,山林深处。
残阳透过枝叶的缝隙,在简陋的屋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屋内,盖聂手持一柄木剑,正在沙盘上轻轻划动,分析着桑海如今的布防形势。
高渐离抱着水寒剑倚墙而立,大铁锤则有些坐立不安。
突然,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“应该是盗跖回来了。”
话音刚落,盗跖便推门而入。
“诸位!有紧急情况!”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过去,盖聂放下木剑,沉静的问道:“何事惊慌?”
“刚刚收到城内密探传出的消息,罗网的杀手团,已秘密抵达桑海!此外,阴阳家的长云中君和星魂,也出现在了蜃楼附近!”
此言一出,众人皆是目光一凝。
盖聂的眉头缓缓蹙起,他早已料到帝国不会对桑海的暗流坐视不理,却没想到对方的动作如此之快,派出的阵容如此之强。
“罗网……星魂……看来,蜃楼对于嬴政而言,的确是重中之重。” 高渐离冷冷的说道。
大铁锤烦躁的挠了挠头:“一个罗网就够难缠了,再加上阴阳家那些家伙,这还让不让人活了?”
盖聂沉默片刻,目光扫过众人紧张的脸庞。
“消息既然传来,我们便有了准备的时间。罗网与阴阳家齐至,桑海已成漩涡中心。
他顿了顿,看向沙盘上代表小圣贤庄的区域,眼神深邃。
“风暴将至,我们必须比以往更加小心。同时,也要密切关注小圣贤庄的动向。帝国如此兴师动众,儒家……恐怕也难以置身事外了。”
“必须弄清楚儒家的态度。”
盖聂沉声道。
“若能争取到儒家,哪怕只是让他们保持中立,对我们而言都至关重要。”
话音落下,众人沉思片刻,随后,盗跖主动说道,“此事交给我吧,我去联系儒家当家的。”
“不……此事还是我亲自去吧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大铁锤话未说完,便被盖聂打断,“无妨,虽然伤势未愈,但罗网或是星魂想要留下我,也很难。”
见盖聂态度坚决,众人也不好多说什么。
“那盖大侠一定要注意安全,若被发现,立刻传信给我们。”
“嗯……”淡淡的应了一句,盖聂拿着木剑,便离开了屋子。
……
是夜,月明星稀,盖聂换上一身深色便服,悄无声息的潜入桑海城中。
小圣贤庄依山而建,夜色中灯火零星,显得庄重而静谧。
盖聂凭借高超的身法,避开巡夜的弟子,潜入了庄内后山竹林。
竹影婆娑,清风拂过,发出沙沙的声响,掩盖了他细微的脚步声。
他原想先观察一番,看看能否遇到伏念或颜路,再设法接触。
但就在他驻足于一片较为开阔的竹圃时,一个清朗而带着几分熟悉感的声音,自他身后悠然响起:
“月下独行,竹影为伴,先生好雅兴。只是,此地乃小圣贤庄,非是江湖客栈,先生不请自来,似乎于礼不合?”
盖聂身形微顿,缓缓转身。
只见月光下,一位身着湛蓝儒袍的年轻男子静立在不远处,面容俊雅,嘴角含着一丝笑意,眼神清澈而深邃,正静静的看着他。
不是别人,正是如今儒家三当家,昔年流沙的谋士,张良,张子房。
故人重逢,却是在这等微妙时刻,微妙地点。
盖聂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,只是平静的回望,开口道:“子房先生,别来无恙。”
张良缓步上前,与盖聂并肩而立,一同望着被月光染上一层银白的竹林,仿佛只是两位老友在赏景夜谈。
“有劳盖先生挂念。良在此读书修礼,倒也清静。”
他话锋微转,“只是,近日桑海风云际会,连这清静之地,恐怕也难逃漩涡。盖先生今夜冒险前来,想必不是只为与良叙旧吧?”
盖聂知道,在张良面前,任何拐弯抹角都是多余。
他直接切入主题:“罗网、阴阳家星魂、云中君,均已抵达桑海,目标直指蜃楼,以及……所有可能威胁帝国统治的存在。
小圣贤庄树大招风,帝国不会忽视。”
张良脸上的笑意淡了些,目光变得锐利:“帝国爪牙齐至,良略有耳闻。
看来,皇帝陛下对蜃楼,或者说对海外仙山的长生之梦,是志在必得。
而清扫障碍,亦是必然之举。”
盖聂看向张良,眼神坦诚,“墨家已成帝国眼中钉,无力独抗。盖某此来,只想问一句,面对帝国此番雷霆之势,儒家,将何以自处?”
竹叶沙沙,月光如水,张良沉默了片刻。
“小圣贤庄,传承数百年,秉持仁礼之道,儒家,不惹事,但亦不怕事。
伏念师兄秉持公心,维护儒家基业;二师兄颜路,性情冲和,但外柔内刚。至于良……”
他微微一笑,“儒家弟子,当明辨是非,恪守正道。若有人欲以强权践踏公理,毁我文明薪火,儒家……也不会坐以待毙。”
他没有明确承诺什么,但每一句话都传递出关键的信息:儒家不会轻易屈服于帝国的压力,并且,内部对于如何应对,已有考量。
盖聂听懂了其中的深意,心中稍安。
“如此,盖某便放心了。”
“盖先生,罗网无孔不入,阴阳家诡秘难测。桑海已成龙潭虎穴,墨家的朋友们,还需万分小心。”
盖聂点头:“多谢提醒。”
“夜色已深,盖先生还请早回,以免引人注目。”张良拱手一礼,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儒家弟子模样。
盖聂深深看了张良一眼,这位昔日的流沙智囊,如今藏身于儒袍之下,其心中的韬略与力量,恐怕比以往更加深沉。
他抱拳还礼:“保重。”
话音落下,盖聂的身影已融入竹林阴影之中,悄然远去。
张良独立月下,望着盖聂消失的方向,脸上的轻松神色渐渐收敛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。
他低声自语:“山雨欲来风满楼……这桑海的天,终究是要变了。”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