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鸾抱着双臂坐在窗前,看见窗外又下起了雨,雨丝缠缠绵绵,像极了她离开他的那日。
她终于明白沈之珩想做什么了,即便她想起了那一切的过往又如何?
她不可能跟灭了她的国、杀了她父母的萧家人在一起。
只是缘分缠缠绕绕,她和他竟然走到了这一步。
云鸾拿过那只紫檀木小盒,想要将那柄小弓放进去,却在箱子的底部发现了一封信。
她不认得这信上的笔迹,却鬼使神差地将那封信打开,目光落在信纸底部的落款上:明远 。
明远是薛晗的字。
这封信,是薛晗给她的。
云鸾明知沈之珩的心思,却忍不住佩服他的为人——他竟没有私自扣下这封信。
她慢慢看完了这封信。
信上的内容很简单,薛晗道自己入了上京,与她约定的一般低调,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,自己与父亲闭门谢客,也让上头那位放了心,至于那什么公主,他更是连见都没见过。
紧接着,他说起了自己的母亲和妹妹。
“我向娘亲提到了你,娘亲很喜欢你,妹妹也一直盼着你来好一同玩耍,我娘做的一手好菜,等你来上京时,一定请你尝尝。”
最后,他道:“等你到上京那天,我去码头迎你可好?我只远远地看着,不上前打扰你……待你哥哥回京,圣上一定会设宴,到时候,我们在宫中相见。”
少年的心思炽热又含蓄,隔着薄薄的一张纸,仿佛就能看见他那双黑亮的眼睛。
云鸾合上信,将信纸折起来慢慢放入信封中,又锁进了妆奁的小抽屉里,紧接着,她从衣柜最深处,拿出那副尚未完工的护腕,又开始一针一线地绣了起来。
端午将至,暑气渐浓,沈家老宅内一片忙碌景象。
仆役们正将最后一批箱笼搬上马车,庭院里的石榴花开得正艳,红得灼眼,云鸾站在廊下看着忙碌的仆人出神。
不久前她刚去松鹤堂看了三叔。
三叔仍旧昏迷着,沈有然在一旁服侍,倒是极为乖巧,见着她就拉着她的衣袖唤姐姐。
然儿是个好孩子,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,父亲还病着,他竟然都不曾将功课落下。
云鸾叫人给沈有然送来她自己做的千层雪,一边守着沈有然吃东西一边翻看着三房的账本。
那账册是沈老夫人让人交给她的。
她虽不十分精通俗务,但也发现了账本上不少有问题的地方,且三叔手中那笔他私存的银子,全都被陶氏取走了。
陶氏是回到了娘家,但她却留给三叔和沈有然一个空架子。
很快,马嬷嬷就回来了,向云鸾汇报她探听来的消息。
“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那户人家,那家死了儿子,变卖了家产正要往上边去告……咱们稍微一指点,那家人就明白了,如今正往扬州来,当地县衙也得到了消息,要来扬州抓人呢。”
说罢,马嬷嬷又靠近云鸾悄声道:“还有,咱们在外边盯梢的传信回来,说三夫人这几日都被陶家拘着,半步都没让出府门,倒是那位表老爷,这两日频繁出入天香楼。”
天香楼是扬州城有名的妓院,云鸾忽然想起来,这天香楼中的香料与胭脂水粉的供应,皆出自父亲名下的“凝香坊”。
不仅如此,楼里几位当红的姑娘,早年还是从沈家暗股经营的乐坊里出去的。
想到这里,云鸾心中已经有了计较,对阿采道:“拿我的帷帽来,我们出府一趟。”
云鸾出了府,先去城东生药铺见了张掌柜,那精瘦的中年男人听完来意,立即唤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:“带小姐从后巷走,莫要声张。”
马车行至天香楼附近时,恰见陶家表老爷赵庚踉跄着跨出门槛。
他衣襟大敞,面上泛着酒色红光,正与楼里姑娘拉拉扯扯。
云鸾隔着纱帘冷眼瞧着,不发一言。
管事引着马车绕到侧门,此处僻静,只余几株垂柳掩映。
老鸨早已得了消息候着,见着云鸾便堆起满脸笑纹:“哎哟,老身竟不知是沈四姑娘亲临,不知四姑娘来此有何贵干啊?”
她边说边打量着纱帘后的姑娘,可帷帽遮挡,什么都看不清楚。
云鸾开门见山,“我要见方才伺候赵庚的姑娘。”
飘着浓烈脂粉气味儿的厢房内,枕杏姑娘正在梳妆,忽见老鸨带着一位素衣淡裙的闺秀走进来,顿时愣了愣。
“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。”
云鸾仍旧没有多余的废话,直接叫阿采取来一锭金子放在她面前。
“这是定金,待事成之后,另有十倍于此的酬谢。”
云鸾安排好一切回了府,像往常那样去给祖母请安。
临走时,祖母递来一封血迹斑斑的绢书,叹息道:“这是宋知府送来的。那丫头执意要在狱中忏悔,说对不起你,这血书是她咬破手指写的,非要亲自交到你手上不可。”
云鸾没说什么便告退了。
到了绣阁,阿采取出那封沉甸甸的血书,“这么长一封血书……五小姐对自己倒是狠得下心。”
她欲言又止,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位沈五小姐的心机。
云鸾接过血书,展开看了一眼,脸色淡淡,没什么表情:“字字泣血,句句忏悔,倒是演得真切。”
她将血书随手搁在案几上,“沈有窈不过是看准了沈家要举家迁往上京,想借这苦肉计搏个上京的机会罢了。”
阿采迟疑道:“那……姐姐真要带她一同去上京吗?”
“自然要带。”
云鸾捡起窗边一朵快要枯萎的紫薇,慢慢撕着那花瓣,轻声道:“她既这般费尽心思想要同去,我又怎能不成全?”
不去上京,如何让季砚临见到他这位“情深义重”的表妹?
不去上京,又怎么成全他们这对“狗男女”的姻缘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