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夏京都,镇东王府。
书房内,刘伯温身披一件玄色锦袍,慵懒地靠在太师椅上,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扶手,似乎在聆听着夜的韵律。然而,这份宁静被骤然打破。
“报——!” 一声急促的禀报声自门外响起。
燕青,一袭暗绣飞鱼纹的官服如同融入夜色,又骤然出现在烛光下,衣袂因急速行动而猎猎生风。他腰间那柄未曾出鞘的绣春刀,已然透出砭人肌骨的森然寒意。他单膝跪地,抱拳躬身,声音压得极低,却字字清晰如冰珠落玉盘:
“启禀先生,密探急报!蜀国军师,徐庶徐元直,已潜入京都!”
“徐元直?!” 方才还一派闲适的刘伯温猛地从太师椅上弹起,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,手边那盏上好的雨前龙井被他的衣袖带倒,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瓷盏碎裂,温热的茶汤四溅开来,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洇开一片深色污渍。
他眉头瞬间拧成了一股纠结的老树根,眼中精光爆射,如两柄出鞘的利剑,直刺虚空,
“他不在成都好生辅佐他的诸葛孔明,经营他那蜀国一亩三分地,竟敢踏足我大夏腹地?!他来干什么?”。
燕青头垂得更低,语气愈发凝重:“回禀先生,他与被革职的东林党魁顾宪成已秘密入宫,此刻……此刻正在慈宁宫面见太后!”
“哼!果然是他们!” 刘伯温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,指尖重重叩在案几上,发出“笃笃”的声响,宛如沙场点兵前的战鼓,一声声敲在人心头,
“我就知道!顾宪成这帮子东林党人,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、忠君爱国,实则个个包藏祸心,不甘寂寞!王爷念其风骨,未行株连,只将他们革职闲置,已是天大的恩典!如今竟敢勾结外臣,私会宫闱,真是活腻味了!”
燕青眼中寒光一闪,如同暗夜中亮起的狼瞳,手已按上了绣春刀的刀柄,杀气凛然:“先生,事不宜迟!属下愿亲率锦衣卫精锐,连夜包围顾宪成居所及东林党秘密据点,将徐庶、顾宪成一干人等尽数缉拿,保证鸡犬不留,以绝后患!”
“不必。”
出乎意料,刘伯温却摆了摆手说道:“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。他们既然敢来,定然有所依仗,有所图谋。我倒要睁大眼睛好好瞧瞧,他们想耍什么把戏?”
说罢,他目光如炬,转向燕青,一字一句,清晰地下达指令:“传我命令,全城密探,鹰犬耳目,给我全部动起来!十二个时辰不间断,盯死徐庶、顾宪成,以及所有与他们有过接触的东林党人!他们的一举一动,都要巨细无遗,即刻报于我知!”
“遵命!” 燕青毫不拖泥带水,领命后身形一晃,如同真正的夜鸦般,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书房外的黑暗之中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书房内恢复了暂时的寂静,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的“噼啪”声。刘伯温负手立于窗前,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,眉头微锁,心中飞速盘算。
徐庶亲至,绝非小事。此人智计百出,不下于诸葛孔明,他冒险潜入大夏,所图必然极大。
就在他沉思之际,书房角落的一道暗门悄无声息地滑开,一名身着灰衣、面容模糊如同影子般的仆人鬼魅般潜入,双手恭敬地呈上一封密封的信笺,低声道:“先生,宫内‘黄雀’急件。”
刘伯温接过信笺,只见火漆封口处有一个极细微的、已被巧妙破开的痕迹——这是他布在宫中最核心眼线的独特标记。他迅速展开信笺,借着跳跃的烛光看去。仅仅片刻,他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!
“衣……衣带诏?!” 他低呼出声,一向沉稳的声音竟抑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,“太后……陛下……血书?!目标是……李靖?韦睿?!”
信笺上的字数不多,却如同道道惊雷,在他脑海中炸响。他仿佛能看到慈宁宫中,那对孤儿寡母在绝望中刺破手指,在那素白绫带上写下血泪控诉与哀求的场景。
“徐元直……你好毒的计策!”
刘伯温喃喃自语,“以忠义为名,行夺权之实。借衣带诏这看似悲壮正统的形式,呼唤的却是天下兵戈,意图引发内战!李靖坐镇长安,手握帝国最精锐的边防军;韦睿统领北大营,扼守京畿咽喉!此二人若被说动,振臂一呼,届时,大夏江山恐将瞬间烽火燎原,四分五裂!好一招釜底抽薪!”
他在书房内来回踱步,步履沉重,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“川”字。此事牵扯太大,已远超他个人能决断的范畴。对方打出了“忠君”、“正统”这张王牌,己方若应对不当,即便武力上能碾压,在道义上也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。
良久,他终于停下脚步,长叹一声,那叹息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:“李靖!韦睿?唯有……请老太君出山主持大局了!”
当夜,京都某处隐秘的东林别院,地下密室之中。
烛火通明,将数十张或苍老或年轻的面孔映照得清晰无比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紧张、激动与悲壮的气息。在座的皆是东林党核心成员,或被革职的清流言官,或在野的名士大儒,或国子监中热血未冷的年轻学子。谢金吾亦在此中!
顾宪成站在主位,虽布衣青衫,却自有凛然之气。他环视众人,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,却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:“诸位!太后懿旨,陛下血诏在此!”
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方素白绫带展示了一下,上面暗红色的字迹刺目惊心,“霍无忌逆贼,私藏国玺,排除异己,权倾朝野,其不臣之心,已是路人皆知!如今更欲挟灭楚之功,凯旋回朝,行那篡逆之事!我辈读圣贤书,所为何事?岂能坐视奸佞篡国,纲常沦丧?!”
“不能!” 众人压抑着声音低吼,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。
“顾师!我等该当如何?但请吩咐!” 谢金吾抢先表现!
“欲伐其身,先毁其名!”
顾宪成一拍案几,声若洪钟,在密室内回荡,“霍无忌虽掌摄政之权,然其根基终究未稳,民心亦未全然归附!他倚仗的,不过是赫赫军功与强横兵权!我们需双管齐下!其一,立刻将衣带诏内容抄录,一份由我亲自携带,前往北大营,面见韦睿将军,陈说利害,恳请他念及先帝厚恩,起兵护卫京畿,肃清君侧!另一份,由徐元直先生携带,星夜兼程,赶往长安,务必要说服卫李靖,出兵阻断霍无忌归路,绝不能让其六十万大军回京!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众人,继续说道:“其二,在兵马行动之前,我们要先打一场舆论之战!立刻发动所有能发动的力量,将霍无忌意欲篡逆的消息散播出去!市井街巷,茶楼酒肆,勾栏瓦舍,都要布满我们的耳目!要让这京都之内,无人不知他霍无忌的狼子野心!先令其身败名裂,使其失却道义民心!届时,我们再高举忠义之旗,号令天下,便是顺天应人!”
“谨遵顾师之命!” 众人齐声附和,群情激昂。
计议已定,行动如风。一道道指令从这间密室悄无声息地传出,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在整个京都撒开。
一夜之间,京城风云变色。
次日清晨,一种诡异的气氛便开始在京都的大街小巷弥漫开来。
“喂,老王,听说了吗?”一个卖炊饼的汉子凑到相邻的菜贩耳边,神秘兮兮地低语,“天要塌了!那位……摄政王爷,要……要谋反了!”
菜贩老王吓得手一抖,差点把秤杆掉在地上,脸色煞白,急忙去捂对方的嘴:“嘘——我的祖宗!你不要命啦?这话也是能乱说的?锦衣卫的耳朵灵着呢!”
“怎么是乱说?”旁边一个看似走街串巷的货郎插嘴道,脸上带着“我早知道”的神情,“自古功高盖主者,哪个有好下场?你想想,到了霍王爷如今这步田地,军权在手,天下都快打下来了,他不往上再走一步,难道还真甘心跪在一个小娃娃面前称臣?不篡位,都对不起他麾下那几十万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!”
更有一处茶楼内,几名穿着儒衫的秀才模样的年轻人义愤填膺,其中一人猛地一拍桌子,震得茶碗乱响:“若此事当真,我等读圣贤书,明忠奸之辨,岂能坐视不理?!国家养士百五十年,仗节死义,正在今日!”
贩夫走卒,引车卖浆者流,三五成群,交头接耳。有人惊惧,有人怀疑,也有人暗自兴奋,觉得这天或许真要变了。各种版本的“摄政王篡位”细节在口耳相传中不断丰富、夸张,如同野火燎原,迅速点燃了京都的舆论场。
然而,这“野火”刚烧起来没多久,骤然间,街面上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和马蹄声,伴随着铜锣巨响和威严的呵斥:
“奉旨查办!所有人等,不得聚集!胆敢妄议朝政、散播妖言者,视同谋逆,一律缉拿问罪!”
只见杨雄,石秀顶盔贯甲,率领着一队如狼似虎的锦衣卫,径直冲入议论声最沸反盈天的几家茶楼酒肆。
绣春刀雪亮的刀光映照着人们惊恐的脸庞。杨雄目光冷冽,一声令下,数十名刚才还唾沫横飞、高谈阔论的“口水客”、“溅盘侠”,被毫不留情地从人群中揪出,套上枷锁,哭爹喊娘地被拖拽而出,直接押往令人闻风丧胆的诏狱。
一时间,市井噤声,先前还热闹非凡的街面瞬间变得鸦雀无声,只剩下锦衣卫离去的沉重脚步声和百姓们压抑的呼吸声。一种无形的恐惧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。
可谁曾想,就在锦衣卫刚刚清理完水军,以为可以控制住局势时,更大的风暴降临了!
仿佛是约好了一般,从京都的四面八方,主要是国子监和各大学坊方向,涌出了成百上千名头戴方巾、身着青衫的年轻书生!他们面容稚嫩,却个个神情激动,目光决绝。他们手举着用竹竿和白布临时赶制的横幅,上面用浓墨写着触目惊心的大字:
“霍无忌大逆不道!人神共愤!”
“乱臣贼子,人人得而诛之!”
“清君侧,正朝纲!”
“打倒乱臣贼子霍无忌!”
“还我大夏朗朗乾坤!”
“忠君报国,义不容辞!”
他们手无寸铁,唯一的武器就是他们的声音,他们的血肉之躯,以及他们所坚信的“道理”。
学子们排着并不算整齐的队伍,却步伐坚定,一路高呼着口号,声浪一浪高过一浪,如同汹涌的潮水,汇聚成一股不可忽视的洪流,径直向着皇城正门的方向涌去!那呼声,悲壮而激昂,仿佛要撞开那厚重的宫门,直达天听!
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,瞬间传到了负责京都治安的五城兵马司。
指挥使武松正在与鲁智深对饮,闻报勃然大怒,一把将手中的酒坛摔得粉碎,碎片和酒液四溅:“反了!反了天了!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酸丁腐儒,读了几本破书,就敢聚众闹事,煽动民变!真当我等的刀锋不利吗?!”
鲁智深更是怒目圆睁,宛如金刚下凡,一把抄起靠在墙角的沉重镔铁水磨禅杖,大喝一声:“直娘贼!跟他们废什么话!点齐兵马,洒家倒要看看,是他们的脖子硬,还是佛爷我的禅杖硬!”
二人雷厉风行,当即披甲上马,点齐三千精锐兵卒。一时间,五城兵马司衙门口,长枪如林,刀戟映日,铁甲森森,杀气冲霄。武松一马当先,鲁智深手持禅杖紧随其后,率领着这支武装到牙齿的队伍,火速驰援皇城。
很快,铁甲洪流便将那支青衫队伍团团围住,刀枪出鞘,弓弩上弦,冰冷的杀气瞬间笼罩了全场。先前还沸反盈天的呼喊声,在这绝对武力的威慑下,不由得为之一滞。
武松勒住战马,立于阵前,声如洪钟,带着久经沙场的煞气,压向那群书生:“尔等书生!不在书院好生研读圣贤之道,竟敢罔顾国法,聚众滋事,堵塞御道,煽动民变!可知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?!”
人群中,一名看似为首的年轻学子,虽然脸色因紧张而有些发白,却毫无惧色地挺身上前,朗声回应,声音清越,竟也传出去老远:“将军!我等读的正是圣贤之书!知的是忠君爱国之大义,明的是礼义廉耻之大节!如今国贼当道,霍无忌狼子野心,欲行篡逆,颠覆我大夏三百年江山社稷!我等学子,身受国恩,今日在此,非为滋事,实为清君侧,护社稷!扪心自问,何罪之有?!”
“何罪之有?!”
“清君侧!护社稷!”
“忠君报国,死又何惧!”
年轻学子的话语,如同火星溅入了油锅,瞬间再次点燃了人群的激情。更大的声浪爆发出来,无数张年轻的、充满理想主义光芒的脸庞,毫无畏惧地迎向那些闪烁着寒光的兵刃,呼声如雷,震耳欲聋,一次次撞击着高大的宫墙,也撞击着在场每一位军士的心防。
而在这场由谣言、血诏、书生意气和铁甲刀兵共同交织成的风暴中心,镇东王府内那座最高的观星阁上。
刘伯温依旧凭栏而立,寒风吹动他的衣袍,猎猎作响。他遥望着皇城方向脸上非但没有丝毫忧色,嘴角反而缓缓浮起一丝冰寒刺骨、尽在掌握的冷笑。
“聚书生以造势,挟太后以令诸侯,传血诏而惑大将……好一出精心策划、步步紧逼的‘忠义’大戏!徐元直,顾宪成,尔等确实打得一手好算盘。”
他低声自语,目光仿佛已穿透虚空,看到了远方凯旋路上的那位霸主,“可惜啊可惜,你们终究不明白,在这乱世之中,任何的阴谋诡计,在绝对的实力面前,终究是上不得真正的台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