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夜,月黑风高,皇城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肃穆而压抑。
顾宪成凭借太后所赐的入宫腰牌,带着精心易容、扮作其门下随从的徐庶,穿过多重宫禁,秘密进入了这座看似金碧辉煌、实则早已被霍无忌的阴影所笼罩的皇宫大内。
慈宁宫内,烛火相较于往昔,似乎也暗淡了几分。
年仅三十的太后,身着一袭素雅宫装,未戴过多钗环,眉宇间凝结着挥之不去的忧思与疲惫。
年幼的夏帝安静地依偎在她身旁,手中把玩着一方玉珏,纯净的眼眸中尚不知这巍峨宫殿下潜藏的惊涛骇浪。
听闻心腹老嬷嬷密报顾宪成深夜携一陌生来客紧急求见,太后心知必有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发生,她毫不犹豫,立刻屏退了殿内所有侍从,只留下那位跟随她多年、绝对忠心的老嬷嬷守在殿门外,任何人不许靠近。
当顾宪成与徐庶被引入内殿,太后锐利的目光立刻落在了气质卓然、绝非寻常门客的徐庶身上。“顾师夤夜前来,必是有天大的要事。此处再无六耳,但讲无妨。这位先生是……?”
顾宪成不再犹豫,整了整衣冠,撩袍跪倒,声音因激动和沉痛而微微颤抖:“老臣顾宪成,叩见太后娘娘,叩见陛下!老臣……老臣今日斗胆,携此友人冒死入宫,实因国难当头,社稷倾危,已是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!”
他抬手指向徐庶,“这位,乃是荆襄名士,蜀中军师中郎将,徐庶徐元直先生!他感念天下苍生,不忍见大夏基业旁落,特冒奇险,前来献策,欲挽狂澜于既倒!”
“徐元直?”太后凤目微凝,闪过一丝惊疑,“你乃蜀汉重臣,与我有灭国之争,为何此刻要来助我大夏?此举,让哀家如何信你?”
徐庶上前一步,不卑不亢,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臣子之礼,声音清朗而坚定:“太后明鉴!徐庶确为蜀臣,然天下非一人之天下,乃天下人之天下。庶虽不才,亦知‘唇亡齿寒’之理,更知‘礼乐征伐自天子出’之大义!今霍无忌专权擅命,视君上如傀儡,其势已成,其心已彰。若任由其篡夏而立,下一个目标,必是我蜀汉与东吴!此为一也。其二,庶自幼读圣贤书,深知君臣纲常,乃天地之序,人伦之本。霍无忌以下凌上,以臣逼君,此乃乱臣贼子之行,天下共击之!庶此行,非为蜀汉,实为维系这天地间不容颠覆之正道纲常,为这天下兆民免遭更大的兵燹之祸!”
他抬起头,目光如炬,直视太后:“太后!如今之大夏,看似疆域辽阔,兵强马壮,实则危如累卵,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!霍无忌拥兵自重,权倾朝野,先平内部诸王之乱,再灭东汉、降西楚,功高震主,其势已非寻常人臣所能企及!太后可曾冷静思量,他此番挟吞灭强楚之赫赫战功,凯旋还朝之时,朝廷该如何应对?加官进爵?他已位极人臣,无以复加!赏赐财帛?只怕整个国库也不及其私产!自古权臣至此地步,唯有两条路——要么效仿周公,归政于陛下,然观其平日作为,可能否?那么,剩下的便只有一条路……效仿田氏代齐,他已行至悬崖之边,退一步是死无葬身之地,进一步便是九五至尊!太后,陛下,还能安然高枕吗?”
太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下意识地将身旁的小皇帝紧紧搂在怀中,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丝温暖和力量。她强自维持着镇定,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:“摄政王……他,他平定靖难之乱,拥护我儿登基,是功臣啊!怎会有异心?”这番话,与其说是反驳,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那已近乎绝望的内心。
“功臣?”徐庶言辞愈发犀利,步步紧逼,“太后!莫要被往昔的功勋蒙蔽了双眼!请问,昔日燕使荆轲,以性命为代价献上的那方始皇传国玉玺——那象征天命所归、唯有真龙天子方可拥有的至尊神器,如今何在?是否已安然供奉于太庙,或是陈列于陛下案前?没有!它被霍无忌私自扣下,密藏于其摄政王府深处!他一个臣子,私匿传国玉玺,其不臣之心,已是昭然若揭,天地可鉴!此乃僭越之第一大罪!”
他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顾宪成,语气中充满了悲愤:“再看顾先生!三朝元老,先太子之师,陛下启蒙恩师,天下士林清流之领袖,只因秉公直言,不愿阿附权贵,便遭霍无忌罢黜官职,削籍为民,如今只能困守于郊外草庐,与清风明月为伴!如此地排除异己,剪除忠良,堵塞言路,其心若非为了篡逆,又何须如此?!此乃剪除羽翼,为登基扫清障碍!”
顾宪成此刻已是老泪纵横,重重叩首,额头触地有声:“太后!老臣个人之荣辱得失,早已置之度外!然霍无忌之狼子野心,确已路人皆知!您看他分封心腹于四方战略要地:王保保守东胡,刘裕、柴荣据燕晋,司马懿掌西楚,彭越督西凉……此等人物,个个手握重兵,雄踞一方,他们眼中,只怕只有霍无忌的将令,何曾还有朝廷的旨意,陛下的天威?长此以往,朝廷权威尽失,政令不出宫门!陛下天威何在?此番霍无忌回朝,必定威逼太后与陛下,行那禅让之事!若到那时,大夏基业,必将毁于一旦!陛下与太后……届时恐……恐求为山阳公、陈留王而不可得啊!”
最后一句,如同最尖锐的匕首,狠狠刺入了太后心中最恐惧、最不敢想象的深处——那不仅是亡国,更是他们母子性命堪忧的绝境!
太后的身体微微摇晃,几乎难以自持,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。徐庶见其心神已乱,趁热打铁,语气转为一种极具煽动性的鼓励:
“太后!如今局势虽危,却并非全然无望!霍无忌虽势大,然这煌煌大夏,岂无忠臣义士?岂无心存社稷、感念先帝厚恩之人?当务之急,是需太后与陛下振作精神,以皇室正统之名,密诏忠良,早定大计,抢占先机!”
“忠良?呵呵……”太后的笑声中充满了苦涩与绝望,她环顾这空旷而冰冷的宫殿,声音带着哭腔,“忠良?如今这满朝文武,还有几人可信?几人不是霍无忌的门生故吏?几人敢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,与那权倾天下的摄政王为敌?哀家与皇帝,不过是这深宫中的囚徒罢了!”
“有!一定有!”徐庶斩钉截铁,声音洪亮,仿佛要驱散这殿内的绝望阴霾,“有两人,手握重兵,或可力争!那便是如今坐镇长安,总督军事的李靖,与统领北大营精锐的韦睿韦将军!”
顾宪成眼中也重新燃起希望的火光,急忙补充道:“太后明鉴!李靖、韦睿二人,虽然曾效力于辽东,但皆是先帝慧眼识珠,不拘一格,将其从行伍之中破格提拔,简拔于微末,委以方面之重任,可谓恩同再造!他们乃是真正深受先帝知遇之恩、托付之重的纯臣!绝非霍无忌那般狼子野心之辈可比!他们心中所念,当是大夏的社稷安危,是陛下的江山稳固!他们手握的兵马,乃是国家干城,而非霍无忌私器!若能以太后的名义,动之以情,晓之以理,许之以义,申明霍无忌的不臣之罪,恳请他们念及先帝厚恩,匡扶夏室,大事……尚有可为啊!”
“你们……你们具体准备如何做?”太后的声音依然颤抖,但眼中已开始闪烁着一丝求生的光芒和决断的火焰。
徐庶见时机成熟,立刻将自己与顾宪成反复推敲的计划和盘托出,语速快而清晰:“太后,如今霍无忌正率领大军在凯旋归途之中,自以为功成名就,志得意满,防备必然有所松懈。此乃天赐良机!第一步,请太后密赐诏书与李靖,言明霍无忌私藏玉玺、排除异己、意图篡逆之罪,命他即刻率领麾下精锐,以‘迎驾’或‘换防’为名,火速控制京畿西面门户嘉峪关,封锁通道,绝不能让霍无忌及其六十万大军轻易返回京城!只要将其主力阻于关外,其势便去大半!”
“第二步,同时密诏韦睿将军。令他凭借北大营的兵力,以及太后诏书的大义名分,在京城之内及周边地区,迅速行动,以雷霆之势,肃清霍无忌安插在关键岗位上的亲信党羽,控制京城防务,尤其是皇宫卫戍!确保太后与陛下的绝对安全!”
“如此双管齐下,我们便可抢占先机,掌控主动。届时,太后便可以太义之名,明发诏旨,历数霍无忌罪状,命其交出兵权,只身入京谢罪。他若肯交权,或可保全性命,软禁终身;他若抗旨不遵,那便是公然反叛!天下忠臣义士,皆可共讨之!太后与陛下,便是站在了道义的制高点上!”
太后听完,沉吟片刻,眼中闪过一丝疑虑:“此计……听起来似乎可行。但那李靖与韦睿,久在霍无忌节制之下,他们……真的会为了哀家和皇帝,去对抗权势熏天的摄政王吗?哀家该如何取信于他们?”
顾宪成此刻信心大增,慨然道:“太后!李靖、韦睿,皆是智勇双全、爱惜羽毛之人!李靖用兵如神,韦睿沉稳持重,他们或许不愿卷入朝争,但更绝不愿在后世史书中,留下一个依附逆臣、助纣为虐的污名!太后只需在诏书中,恳切言明霍无忌的不臣之实,重申先帝对他们二人的知遇之恩与托付之重,并许诺事成之后,必以公爵世袭,图形凌烟,使他们成为匡扶社稷、再造大夏的第一功臣!如此晓以大义,动以名利,此二人但凡心中尚存一丝忠君报国之念,必会审时度势,拨乱反正,匡扶社稷于危亡之中!”
太后闻言,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,她猛地站起身,步履坚定地走到御案之前,取过一柄象征着皇室权威的金刀,又毫不犹豫地扯下腰间所束的一条素白绫带。
“顾师!徐先生!你们所言,句句在理,字字诛心!哀家……不能再糊涂,不能再坐以待毙了!”
她语气决绝,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,但眼神却异常清澈和坚定,“先帝将江山与皇儿托付于哀家,哀家岂能眼睁睁看着逆臣篡位,断送基业,使我儿沦为亡国之君,受那阶下之辱!这千古罪人之名,哀家担不起,也不能担!”
她拉过小皇帝的手,小皇帝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决绝,乖巧地没有动弹。太后用金刀在其纤细的指尖上,轻轻一刺,一颗殷红的血珠顿时涌出。
小皇帝吃痛,微微蹙眉,却咬着嘴唇没有哭出声。太后亦毫不犹豫地刺破自己的指尖。母子二人的鲜血,交融在一起,共同在那条洁白的绫带上,写下了一封字字泣血、饱含无尽悲愤、期望与皇室最后尊严的密诏——
诏书中,痛陈摄政王霍无忌私藏传国玉玺、排除异己、专权跋扈、图谋篡逆之滔天罪行;恳请天下忠臣义士,尤其是长安行军道总管李靖、北大营都督韦睿,念及先帝厚恩,感念君臣大义,即刻起兵勤王,共扶社稷,铲除国贼!承诺事成之后,必不负功臣,共享富贵,再造大夏!
写毕,太后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,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承载着母子性命与大夏国运的血色衣带诏折叠好,无比郑重地双手递给顾宪成,声音哽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托付:“顾师,徐先生……皇帝与哀家的性命,这大夏江山社稷的未来……就……就全都托付给二位,托付给天下尚存的忠臣义士了!望你们……谨慎行事,务必成功!”
顾宪成双手剧烈地颤抖着,如同捧着千钧重担,接过那尚带着太后与皇帝体温、浸润着皇室鲜血的诏书。他与徐庶对视一眼,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决然。二人一同深深叩首,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,发出沉重的声响:
“臣等谨遵懿旨!必当竭尽心力,联络忠良,周密筹划,万死不辞!以待天时,清除国贼,重振朝纲,以报太后、陛下知遇信托之恩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