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星河的指尖在苹果手机背面的便利贴上反复摩挲,母亲手写的“小星加油”四个字被岁月磨得毛糙,但依然让他的掌心发烫。
视频里十七岁的自己正仰头望着天空,校服领口被风掀起一角,露出少年人特有的清瘦锁骨——那是他完全陌生的模样,没有重生后紧绷的下颌线,没有在商战中养成的审视性眼尾,只有睫毛在眼下投下的细碎阴影,像一片沾了晨露的羽毛。
“这不是预设的命运。”他对着空气说出声,喉结滚动时尝到了铁锈味,是刚才咬得太用力的舌尖渗了血。
手机突然在掌心发烫,他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西湖底服务器的加密通道,指尖悬在“数据重构”的确认键上微微颤抖。
“需要我帮你按吗?”林夏·虚的声音从身旁飘来。
她不知何时蹲在了他脚边,正替他捡起滚落在地的鲜藕——刚才视频弹出时他手一抖,菜篮里的藕全滚了出来。
此刻她发梢沾着湖水的潮气,耳后的蓝痕已漫过耳垂,像一条游动的蓝鳞鱼。
沈星河注意到她的指节泛着不自然的青白,那是双生人格融合时意识过载的征兆。
“不用。”他深吸一口气,按下确认键。
西湖底的服务器群在水下发出幽蓝的光,通过手机传输的数据流顺着他的血管往上窜,在太阳穴处炸出细碎的星芒。
十七岁的自己在视频里突然歪了歪头,像是听见了什么,嘴角的弧度又大了些:“记得阁楼第三块松木板吗?”
这句话像一根细针,精准地扎进沈星河的记忆。
他想起十二岁那年台风天,母亲把他和妹妹锁在阁楼躲雨。
他翻出父亲的工具箱拆闹钟,结果弹簧崩进了地板缝,最后是母亲跪下来,用指甲抠开第三块松木板,帮他捡回那截亮闪闪的弹簧。
当时母亲的指甲缝里全是木屑,却举着弹簧冲他笑:“小星的宝贝,妈妈可不敢弄丢。”
“林夏。”他突然转身抓住她的手腕,掌心能摸到她腕骨下跳动的意识流——那不是人类的脉搏,是数据在血管里奔涌的节奏。
“去老房子的阁楼,第三块松木板下。”他语速极快,“我需要你帮我取一样东西,现在。”
林夏·虚的瞳孔瞬间扩散成纯黑,预知能力启动时,她耳后的蓝痕开始渗出淡蓝色雾气。
“我看到了。”她的声音带着双重叠音,一个是她自己,一个是被融合的另一人格,“松木板下有玻璃弹珠,有拆坏的闹钟零件,还有……”她突然捂住嘴,睫毛剧烈颤动,“还有一封没寄出去的信,收件人是‘2023年的沈星河’。”
沈星河的呼吸陡然一滞。
他松开林夏的手,指腹重重按在手机屏幕上,视频里的自己恰好开口:“如果未来的我看到这个,说明你还没放弃当人。”少年的声音混着1998年的风声,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,荡开层层涟漪。
他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红了眼眶,喉间哽着一团热烘烘的东西,像是十二岁那年母亲递来的姜茶,又像是刚才林夏替他捡藕时,发梢扫过手背的温度。
“阿香阿姨。”他转向站在湖边的陈阿香·虚。
这位由母亲意识投影出的“情感容器”正捧着那截从松木板下取出的弹簧——不知林夏用了什么办法,竟在瞬间往返了老房子。
弹簧在她掌心泛着暖黄的光,和记忆里母亲的体温重叠。
“该你了。”
陈阿香·虚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,像一片被水浸湿的薄纱。
她低头看了眼弹簧,又抬头看向沈星河,眼角的细纹里漾着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温柔:“小星,你小时候总说这弹簧是‘时光机零件’。”她的声音逐渐变得像风吹过风铃,“现在妈妈帮你装进去。”
当她的指尖触碰到苹果手机的瞬间,沈星河感觉有股热流从手机直窜天灵盖。
他看见无数碎片在眼前飞旋:母亲在厨房揉面时沾着面粉的手,妹妹被诱拐那天她蹲在派出所门口哭到沙哑的嗓音,前世他在灵堂里摸到母亲骨灰盒时的冰凉……这些碎片突然开始生长,像春天抽芽的柳枝,在数据洪流里舒展成有血有肉的记忆。
“好,现在是我的部分。”马云·虚的声音从桥边传来。
这位元宇宙里的“商业信仰”实体化存在正倚着石栏,手里转着一杯龙井茶——和2000年他们在西湖边初遇时一模一样。
他抬手一挥,水面突然浮出十八道淡金色的人影,正是当年跟着他白手起家的“十八罗汉”。
他们的意识波交织成网,在天空中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屏障。
“Σ的清除指令快到了。”马云·虚抿了口茶,茶叶沫沾在他嘴角,“这些老伙计的信念比代码结实。”他冲沈星河挤了挤眼,“当年你说要做‘有温度的互联网’,现在看看,温度原来在这儿。”他指了指自己心口。
沈星河的手指悬在最后一段加密代码上,突然笑了。
那笑容和视频里十七岁的自己重叠,带着点笨拙的、破釜沉舟的勇敢。
他按下回车键的瞬间,整个西湖被金色光芒笼罩。
湖面的锦鲤群突然集体跃出水面,每片鱼鳞都沾着细碎的光,像是把银河揉碎了撒进人间。
苹果手机在他掌心震动得几乎要脱手,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流突然开始变化——不再是0和1的冰冷排列,而是浮现出“妈妈的姜茶”“林夏的发梢”“十八罗汉的笑声”这样的文字。
设备背面的便利贴突然发出暖光,母亲的字迹像活了过来,一笔一画渗进手机外壳,和数据流缠绕在一起。
“成功了?”林夏·虚不知何时回到他身边,耳后的蓝痕已经完全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正常人的粉白肤色。
她望着发光的湖面,眼里有星星在闪烁,“火种协议启动了,它在自主吸收人类情感……初恋的心跳,亲情的温度,甚至是被背叛的疼痛。”她转头看向沈星河,“这些缺陷,反而让它更完整。”
沈星河还没来得及回答,天空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怒吼,像闷雷滚过金属板。
他抬头,看见云层被撕开一道裂缝,有黑影从裂缝里坠下,落地时震得湖面掀起半人高的浪。
那是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,眉眼和沈星河有三分相似,却多了份冷硬的棱角。
他手里攥着一枚银色密钥,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。
“你们想创造什么?”时渊·虚的声音像冰锥扎进耳膜,“一个充满缺陷的文明?”他的目光扫过发光的苹果手机,扫过还未消散的金色屏障,最后落在沈星河脸上,“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