英国伦敦,傍晚的天幕被暮色缓缓染上墨蓝,微凉的风掠过古老的街巷。摄影棚的灯光刺破夜色,像是将这座城市的一隅定格成了永不停歇的舞台。
伯克利正吊在半空的威亚上,身上厚重的战甲道具被打磨得寒光凛冽,肩膀上还残留着上一场爆破戏的尘埃。长发被汗水打湿,贴在俊美却冷峻的脸颊旁,红色的隐形瞳片让他的双眼像极了传说中的死亡之神。
“cut!重来!伯克利,你的落地姿势太轻了!那可是王子的最后一击,观众要看到你背负的痛苦!”
导演是个脾气古怪的法国人,站在监视器前大声咆哮,声音里透着法式挑剔。工作人员早已习以为常,迅速调整好威亚和机位。
伯克利喘着粗气,没说什么,随手接过助理递来的水瓶,只抿了一口,便再次站定在起跳位。
“Ready!”
威亚缓缓拉紧,钢索发出一阵轻微的咯吱声。他的身影再次高高吊起,宛如那位在战场中孤身赴死的王子,悬挂在半空,利剑高举。
摄影灯打在他身上,光影间仿佛真的透出了某种命定的悲壮。
落地那一瞬,他几乎是带着真实的力量重重砸在地上,尘土飞扬。
“perfect。”导演终于满意地低语。
伯克利缓缓站起身,双手撑在膝盖上微微喘息着,汗水顺着鬓角滑落。
助理又递过毛巾,声音有些心疼:“伯克利先生,休息一下吧,已经拍了一整天了。”
伯克利接过毛巾,淡笑着摇了摇头:“没事,还能坚持。”
他的嗓音依旧沙哑低沉,带着一点掩饰的疲惫——
——死亡的管理者早已习惯在世间万象里演绎着别人的故事,而那份真正属于自己的剧本,仍被他牢牢藏在心底。
补拍现场的灯光已经微微发烫。聚光灯下,伯克利缓缓走入画面中央。导演的喊声在耳机里回响:“最后一遍——王子的绝杀落幕!给我情感,伯克利,你心里背负着千军万马的尸骨!”
吊着威亚的钢索再次收紧,他整个人缓缓腾空,黑色战甲像是吞噬了光,随着高空的旋转,他微微阖着眼,呼吸绵长而克制,眼神中那抹即将陨落的孤绝终于缓缓浮现。
坠落!
威亚瞬间松动,伯克利从高空骤然俯冲而下,利剑如流星般划破空气,随着战靴重重砸落地面,剧组为他设计的砂石飞溅而起。
“——cut!”
导演这才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。
“伯克利,你今晚,真像个真正的王子。”
伯克利笑了笑,只是把早已汗湿的长发往后一捋,嗓音低哑:“那就希望观众能喜欢。”
而在摄影棚角落——
佐拉尔站在那里,他特意幻化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作人员模样,戴着鸭舌帽,穿着深色工装外套,袖口微微卷起,露出白皙的手腕,看上去像个来帮忙搬运灯光的学徒。
他的视线静静追随着伯克利。那双属于“白昼”的眼睛在昏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,却藏着极其复杂的情绪。
痛苦、心疼、又带着一点点……怜惜的距离感。
伯克利身上的每一道动作,他都看得清清楚楚。那高空坠落的瞬间,那反复拍摄的重压,那明明已然受伤却毫无怨言的坚持。
——这个曾经在自己怀里被剥夺羽翼的“死亡”,现在像是在用每一滴汗水偿还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命运债务。
佐拉尔指尖轻轻绞着袖口,低声呢喃了一句:“……还在硬撑啊,伯克利。”
而伯克利仿佛察觉到什么,突然偏头望向了人群的某个方向。
他的目光笔直地掠过了摄影灯和布景,停留在佐拉尔所在的那片阴影。
但佐拉尔只是微微一笑,像是风中一抹白昼的光,眨眼间便融入人群,再次消失不见。
伯克利皱了皱眉,眼中掠过一丝微妙的复杂神色,随即收回目光,对助理淡声道:“走吧,下一场戏。”
他们谁都没有出声。
但那份在命运长河里纠缠千年的过往,依旧在暗中缓缓流动。
收工的钟声在片场里回荡着,工作人员开始有序地拆卸道具、打包设备。导演和伯克利一同缓步往出口方向走着,语气还带着那股法国人的夸张与热情:“伯克利,今晚那场戏的坠落非常好,尤其是最后那个眼神——仿佛你真看见了自己的国度毁灭。”
伯克利勾起唇角,笑容淡淡:“导演,我在毁灭上有些……人生经验。”
导演怔了一下,笑着拍拍他的肩:“哈哈,难怪你总能演得这么自然。休息吧,明天还有大场面要拍。”
伯克利礼貌地点了点头,目送导演离开。
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向停在片场门口的黑色商务车,而是转身,朝片场的另一端走去。
那里是一片临时搭建的布景角落,夜色下显得空荡又幽暗。
风从高架灯塔间吹过,吹得他一身黑色风衣微微鼓起。
伯克利缓缓停下脚步,声音平静,却带着些许戏谑与一丝危险的锋利感:“别躲了,佐拉尔。”
他抬眼望向前方的阴影。
“你躲在这,像个拍八卦的狗仔。再往前凑一点,保安就该把你扔出片场了。”
阴影之中,白昼的光晕像水一样浮现。
佐拉尔无声地走了出来,今日幻化的模样依旧是那副年轻的普通青年打扮,手里还不知从哪拎出一杯奶茶,像是真的只是个路人甲。
“你发现得越来越快了。”佐拉尔轻声道,眼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。
伯克利轻嗤一声,偏头看他,语气半调侃半讽刺:“你以为你尾随了我多久?从高空威亚那一段开始吧?”
佐拉尔抿了一口奶茶,不置可否地低笑:“我只是好奇嘛。你……看起来又瘦了。吊威亚那种东西,还是少做吧。”
伯克利低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,仿佛没听见他的关心,语气冷淡又疏离:“佐拉尔,你看戏就好,别干涉我的事。”
“我没有干涉。”佐拉尔依旧柔和,“只是看着。”
空气忽然安静下来。
片场远处,剩下的灯光也渐渐熄灭。
只有他们二人站在黑暗里,白昼与死亡,像宿命的旧友,又像早已生疏的彼岸。
伯克利看了他一眼,语气略带讥讽:“佐拉尔,你一直是这样——站在光里看着别人挣扎。你总觉得自己能拯救一切,却从不真正伸出手。”
佐拉尔的手指收紧了一瞬,低声说:“因为你不愿让我伸手。”
那句话像针一样落在夜里,没了回应。
伯克利不再看他,转身大步往公寓方向走去,只留下最后一句话飘散在风里:“别再跟了,佐拉尔。今晚我不想应付你。”
伯克利的背影在晚风中被路灯拉得细长,他懒洋洋地将双手靠在后脑勺,步子松散却带着几分优雅的张狂。
佐拉尔自然没有听他刚才那句“别再跟了”,反而快步跟了上来。
伯克利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,嘴角扬起一个带着几分无奈又纵容的笑:“……啧,早就猜到了。”
他轻轻摇了摇头,像是面对一个根本无法改变的老毛病。
“你就不能偶尔学学什么叫做‘保持距离’?”
佐拉尔耸了耸肩,嘴角带着一点不安分的笑意,仿佛什么都没听进去,悠哉地吸着奶茶:“可我觉得,距离太远的话,就看不清你的表情了。”
伯克利低低一笑,那笑意里带着几分宠溺,又藏着点压不下去的疲惫。
就在两人并肩走着的时候,佐拉尔忽然像是顺口又像蓄谋已久地问道:“今晚……能去你那过夜吗?”
这句话丢出来后,空气仿佛顿了一瞬。
伯克利脚步微微一缓,偏过头盯了佐拉尔两秒,半晌才嗤笑了一声,带着点揶揄:“你表达的方式……还是真直接啊。”
他边说着,边把手伸进口袋,从里面摸出墨镜与黑色口罩,利落地戴上。
“今天我不想开车。”他懒洋洋地说,语气透着一股小小的调皮,“我可不想被那些狗仔抓到点什么奇怪的素材。”
说着,他突然加快了步子,步伐利落而潇洒地穿过人群,回头冲佐拉尔勾了勾手指:“——看你能不能跟得上我了。”
佐拉尔眯起眼,笑着快步追上去,步伐却轻盈得像夜色里的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