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玄冰窟…在哪儿?”
叶红绡的声音干涩沙哑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磨出的血沫。她依旧低着头,长发垂落,遮住了那只剧烈波动的血红右眼,唯有那只覆盖着诡异魔纹的新生左臂,五指攥得死紧,暗红的血珠从指缝渗出,滴落在冰冷的骨廊地面上,发出微不可闻的“嗒、嗒”声,在死寂的归墟阁内却格外刺耳。
恨意、屈辱、对父尊沉寂的恐惧,以及对那未知“祂”的强烈不安,在她胸腔里疯狂搅动。去救苏璃?这个念头本身就让她灵魂都在抗拒。但澹台明镜冰冷的话语如同枷锁——不救,陆青崖体内失控的力量会第一个撕碎失去父尊本源庇护的她;更甚者,父尊可能永眠!这比死亡更让她无法承受。
澹台明镜幽暗的目光从叶红绡身上移开,投向归墟阁外那片翻涌着污秽与死寂的幽冥血海。她并未直接回答,空寂的声音在阁内回荡:“血海之底,非寻常路径可及。欲入玄冰窟,需借‘归墟道引’。”
她枯瘦的手指在身前的归墟道台边缘轻轻一划。一道深灰色的、仿佛由最纯粹寂灭之意凝聚的符文,无声无息地从道台剥离,悬浮于空。符文缓缓旋转,散发出牵引万物沉沦的奇异波动。
“离火,青鸾。”澹台明镜唤道。
离火卫大步上前,赤红战甲铿锵作响,瓮声道:“阁主!”青鸾周身青金灵光流转,也肃然应道:“在。”
“你二人持此‘道引’,催动本源之力注入其中。道引会汲取血海死寂之气,于归墟壁垒之上,开辟一条直通血海之底的‘寂路’。此路维系时间有限,且会引动血海凶物本能觊觎,需全力维持通道稳定。”澹台明镜指尖微弹,那道深灰符文一分为二,分别飞向离火卫与青鸾。
离火卫毫不犹豫,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握住符文,掌心赤红如烙铁的南明离火轰然爆发,狂暴炽烈地涌入灰色符文。符文剧烈震颤,表面竟亮起丝丝缕缕的暗红纹路,一股毁灭性的高温弥漫开来。
青鸾则显得更为谨慎,青葱玉指优雅地捏住符文,精纯浩大的乙木灵气化作柔和的青金丝线,源源不断注入。符文在她手中旋转稳定,散发出一种枯木逢春般的奇异生机,与离火的毁灭高温形成微妙平衡。
嗡——!
两道截然不同的力量注入下,深灰符文骤然膨胀,化作一个缓缓旋转的、丈许大小的灰白光涡。光涡中心幽暗深邃,仿佛直通九幽,一股浓郁到令人窒息的死寂、阴寒、污秽气息从中弥漫而出,正是血海深处的气息!
“寂路已成,速去速回。”澹台明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,“戊土,你留守护持归墟阁,稳固道台。”
“遵命!”戊土卫沉声应诺,魁梧的身躯如同磐石般立于道台边缘,土黄色的厚重灵光弥漫开来,与整个归墟阁的寂灭道韵隐隐相连。
“走!”离火卫低喝一声,周身赤焰升腾,如同一个燃烧的火球,率先投入那灰白光涡之中,身影瞬间被粘稠的黑暗吞噬。
青鸾担忧地看了一眼被禁锢在道台熔炉中气息奄奄的苏璃,以及她怀中昏迷不醒的陆青崖。苏璃脸色惨白如金纸,气息微弱得几近于无,唯有心口处一点微弱的琉璃清光还在顽强闪烁,但光芒边缘已布满蛛网般的裂痕,随时可能彻底熄灭。青鸾咬了咬牙,青金灵光包裹全身,也紧随离火卫冲入光涡。
叶红绡依旧站在原地,一动不动。灰白光涡散发出的死寂气息让她左臂的魔纹微微发亮,血脉深处那丝若有若无的悸动感,在接触到这纯粹的阴寒死气时,骤然变得清晰了一瞬——一种冰冷的、带着某种古老呼唤的共鸣。
“你还在等什么?”澹台明镜冰冷的声音传来,带着无形的压力,“寂路维系,每息都在消耗离火与青鸾的本源。苏璃的琉璃核心,支撑不过三息了。”
“三息…”叶红绡猛地抬起头,血红的右眼中戾气翻涌,死死盯住光涡,又猛地扫向熔炉中的苏璃和陆青崖。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,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决绝。她不再犹豫,身形化作一道暗红流光,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,悍然撞入灰白光涡!
冰冷!
粘稠!
死寂!
这是叶红绡冲入“寂路”后的第一感觉。仿佛瞬间坠入了亿万载不化的玄冰深渊,又像是沉入了污秽凝固的尸骸泥沼。无处不在的、浓得化不开的阴寒死气,疯狂地挤压、侵蚀着护体的魔气。她左臂上的魔纹应激般亮起,散发出暗红微光,本能地吞噬着靠近的污秽气息,才勉强维持住身周不被彻底冻结。
眼前并非想象中的通道,而是一片混沌扭曲的灰色空间。无数浑浊的、散发着恶臭的血海秽物被归墟道引的力量排开,却又在更远处疯狂地蠕动、咆哮,试图重新合拢。离火卫在前方开道,他周身燃烧的南明离火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光与热源,赤红的火焰如同烧红的烙铁投入冰水,发出“嗤嗤”的恐怖声响,将挤压过来的粘稠血污和阴寒死气强行蒸发、逼退,开辟出一条仅容数人通过的、不断扭曲的狭窄通路。火焰的光芒在浓重的死气中剧烈摇曳,范围被压缩得不足三丈。
青鸾紧随其后,她身周青金灵光如同坚韧的丝网,不断修补着离火火焰边缘被死气侵蚀消融的部分,竭力维持着这条脆弱通路的稳定。她的脸色凝重,乙木灵气在此地受到极大压制,运转滞涩。
叶红绡落在最后。血瞳警惕地扫视着周围。那源自血脉深处的感应越来越清晰,仿佛一根无形的冰冷丝线,穿透重重混沌的灰暗,指向血海更深、更幽暗的某个方向。这感应让她烦躁,却又无法忽视。
“跟紧!此地凶物对生气与灵力极度敏感!”离火卫瓮声吼道,声音在粘稠的死气中显得有些沉闷。他猛地一拳轰出,赤红的离火凝聚成咆哮的巨狮头颅,将前方一团骤然扑来的、由无数扭曲怨魂聚合而成的巨大污秽鬼影轰然炸碎!火焰与鬼影碎片交织,发出凄厉的尖啸。
就在这时,异变陡生!
“小心右侧!”青鸾突然厉声示警。
只见右侧那片翻涌的污秽血海中,毫无征兆地刺出数十条漆黑如墨、布满吸盘的巨大触手!触手无声无息,速度快如闪电,带着浓烈的腐蚀腥臭,并非攻击离火,而是阴毒地卷向正全力维持通道侧翼的青鸾!显然,这潜伏的凶物拥有相当的狡诈,懂得先剪除维系通道的“辅助”。
青鸾脸色一变,仓促间双手结印,一面青金色的藤蔓巨盾瞬间在身侧凝聚。但触手的冲击力远超预料,且蕴含的污秽死气对乙木灵气有强烈的腐蚀性!
轰!咔!
藤蔓巨盾仅仅抵挡了一瞬,便在触手的狂猛绞杀和腐蚀下寸寸碎裂!青鸾闷哼一声,身形被巨大的力量带得向侧后方踉跄,维持通道的青金灵网顿时剧烈波动,出现了一丝不稳的缝隙!
就是这一丝缝隙!
通道外翻涌的血海死气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,疯狂地从这个薄弱点向内挤压渗透!更可怕的是,一条最粗壮的触手,竟诡异地穿透了离火火焰的封锁边缘,带着致命的腐蚀黑光,直刺青鸾后心!
青鸾旧力刚去,新力未生,眼看就要被重创!
千钧一发之际!
一道暗红残影,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,后发先至!
嗤——!
一道凝练到极致、边缘泛着暗金色泽的暗红魔罡,如同最锋利的毁灭之刃,精准无比地斩在那条偷袭的触手上!
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,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切割声。那坚韧无比、蕴含污秽死气的巨大触手,竟如同热刀切牛油般,被那道暗红魔罡瞬间斩断!断口处光滑如镜,残余的魔罡之力附着其上,疯狂侵蚀,阻止其再生!
被斩断的触手剧烈抽搐着缩回污血之中,发出无声的、源于灵魂层面的痛苦嘶鸣。
出手的,正是叶红绡!
她不知何时已挡在青鸾身侧,那只魔纹覆盖的左臂微微抬起,指尖缭绕的暗红魔光缓缓收敛。她甚至没有看青鸾一眼,血红的右眼死死盯着触手缩回的方向,那里翻涌的污血似乎更加粘稠黑暗了。
“哼,废物。”叶红绡冰冷沙哑的声音响起,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,不知是在骂那偷袭的凶物,还是在骂刚才遇险的青鸾。
青鸾稳住身形,看着身侧那道散发着狂暴破灭气息的暗红身影,眼神复杂。刚才那一击的凌厉与毁灭性,远超她的预期。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翻腾的气血,青金灵光再次稳定地涌出,修补通道:“多谢。”
叶红绡却像没听见,目光越过离火卫燃烧的背影,死死锁定前方灰暗深处。左臂上的魔纹如同活物般微微脉动,血脉深处的感应前所未有的强烈,带着一种刺骨的冰寒召唤。
“快到了。”她突然开口,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和压抑的躁动,“那股…让人作呕的阴寒…就在前面!”
离火卫也感受到了通道尽头传来的不同。前方翻涌的血海污秽似乎变得更加粘稠、颜色更深沉,隐隐透出一种万年玄冰般的幽蓝光泽。一股足以冻结灵魂本源、灭绝一切生机的极致寒意,正透过通道,丝丝缕缕地渗透过来,连他护体的南明离火都感到一阵滞涩,火焰的光芒被压制得更加黯淡。
他猛地鼓荡全身离火,赤焰再次暴涨,如同开路的烈焰钻头,狠狠撞向前方!
轰隆——!
仿佛撞碎了一层无形的、极寒的屏障。
眼前豁然开朗,却又瞬间堕入更深的死寂与冰寒!
灰暗的通道消失了。
众人置身于一片无法形容的、绝对寂静的幽蓝世界。
脚下是深不见底的、光滑如镜的幽蓝玄冰。头顶、四周,是无数犬牙交错、闪烁着冰冷蓝光的巨大冰棱、冰柱、冰山!它们以一种违反常理的方式生长、扭曲、冻结,构成了一座庞大到无边无际、如同巨兽脏腑般的冰之迷宫。空气,如果还能称之为空气的话,凝固得如同实体,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刀,刺骨的寒意无视护体灵力,直接渗透骨髓,冻结神魂。
这里没有血海的污秽,只有纯粹到极致的、灭绝生机的——极寒死寂!
离火卫身上的南明离火,在这绝对的极寒领域中,被压制得只剩下薄薄一层紧贴甲胄的暗红火苗,艰难地抵抗着无孔不入的寒意。他呼出的气息瞬间化作冰晶粉末簌簌落下。
青鸾脸色发白,乙木灵气运转几乎停滞,护体灵光摇摇欲坠。她不得不全力催动,才能勉强护住自身不被瞬间冻僵。
唯有叶红绡。
她站在幽蓝的玄冰之上,血红的右眼警惕地扫视着这片死寂的冰窟。那只覆盖魔纹的左臂,此刻正散发着比周围玄冰更加幽邃的暗红光芒,非但没有被压制,反而如同回到了某种契合的环境,魔纹的脉动愈发清晰有力。血脉深处的感应,在此地达到了顶峰,如同无数根冰冷的丝线,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,指向冰窟迷宫的最深处。
“玄冰窟…”叶红绡低语,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异常清晰,带着一种被此地气息勾起的、源自血脉的冰冷亢奋。她左臂微抬,五指张开,一缕缕暗红魔气如同触须般探出,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那纯粹的极寒死气,魔纹的光芒随之亮了一分。
“感应来自何处?”离火卫的声音带着凝重,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霜。他环顾四周,那些巨大扭曲的冰棱冰柱,仿佛无数双冰冷的眼睛在注视着闯入者。
叶红绡没有回答,血瞳缓缓转动,最终定格在迷宫深处一个方向。那里的冰层颜色似乎更深邃,寒意也更为集中,隐隐透出一种…莲台般的轮廓?
“那边。”她指向那个方向,语气冰冷而确定,“守护兽的气息…还有那朵该死的莲花…都在那里。” 她顿了顿,左臂魔纹微微闪烁,补充道,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凝重,“那东西…醒了。”
话音刚落!
咔嚓…咔嚓嚓…
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,众人前方数百丈外,一座数十丈高的、形似盘踞巨兽的冰山,其表面覆盖的亿万年玄冰,骤然裂开无数蛛网般的缝隙!缝隙中,透射出两团幽蓝如冥狱之火的巨大光芒!
一股比这玄冰窟本身更加古老、更加纯粹、带着灭绝万物意志的恐怖凶威,如同沉眠万载的巨兽,缓缓苏醒!冰冷的锁链崩裂声在死寂中回荡,仿佛来自地狱的回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