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寂,如同凝固的墨汁,沉甸甸地压在万法归墟阁的每一寸空间。骨廊上,叶红绡周身沸腾的暗金魔焰如同被冻结,凝固在她体表,形成一层诡异的暗金色冰壳。那双暗金漩涡般的眼眸深处,冰冷漠然被一种前所未有的、近乎死寂的茫然所取代。眉心那枚剧烈脉动的暗金印记,光芒如同潮水般褪去,只留下一个深邃的、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印记轮廓。刚才还如同破灭星辰降临的恐怖威压,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,只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真空。
吞噬了…那道紫金光点…然后…沉寂了?
“父尊?”叶红绡残存的意识在灵魂深处发出微弱的、带着无尽惶恐的呼唤,却如同石沉大海,得不到任何回应。仿佛那浩瀚无边的本源意志,在吞下那道紫金光点的刹那,便陷入了最深沉的沉眠,或者说…被那点微弱的紫金彻底“噎住”、封锁了!
失去了本源意志的绝对压制,叶红绡自身的意识如同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,瞬间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!剧烈的眩晕感和灵魂撕裂般的痛楚瞬间将她淹没。她身体一晃,周身凝固的暗金魔焰“冰壳”寸寸碎裂,化作点点暗金光屑消散。新生的左臂上玄奥魔纹黯淡下去,那只恢复血红的右眼,原本的左眼,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茫然,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,被眼疾手快的青鸾用乙木灵光托住。
“红绡!”苏璃在道台熔炉中发出虚弱的惊呼。她自身也到了极限,强行守护陆青崖心脉的寂灭琉璃之力濒临溃散,全身被鲜血浸透。但看到叶红绡倒下,她心中涌起强烈的担忧。
“本源沉寂…意志封锁…”澹台明镜空灵寂静的声音打破了死寂,她幽暗的目光死死锁定叶红绡眉心那枚深沉的印记,又扫过熔炉中陆青崖心口那暂时平静下来、却依旧布满裂痕的枯寂印记,最后落在苏璃身上,“‘祂’的后手…竟是以自身最后一点不灭真灵为引,融入天魔本源,形成…同寂之锁?好狠绝的手段!宁与仇敌同寂万载,也要封住这最后的秘密?”
“同寂之锁?”苏璃强撑着意识,声音嘶哑,“前辈…这究竟…”
“意味着,在叶红绡彻底炼化融合她父尊本源,或者找到其他方法解开这‘同寂之锁’前,那道天魔本源意志,将如同被封印在琥珀中的凶兽,再也无法主动显化干涉。”澹台明镜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,“也意味着,关于‘祂’的一切,关于陆青崖道痕深处秘密的线索…暂时被彻底封存了。”
她顿了顿,幽暗的目光转向苏璃:“至于你…强行引寂灭琉璃守护心脉,根基再损,琉璃核心濒临破碎。若无外力稳固,三日内,寂灭琉璃雏形必将彻底溃散,枯寂涅盘之力反噬,神仙难救。”
冰冷的话语,宣判着苏璃的结局。
苏璃低头看着怀中依旧昏迷、但气息似乎因那紫金光点离去而暂时稳定了一分的陆青崖,苍白的脸上却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:“能换他片刻喘息…值了。”
“值?”一个冰冷、沙哑、带着刻骨恨意与无尽疲惫的声音,在骨廊上响起。
叶红绡挣扎着从青鸾的灵光中站直身体。她的脸色惨白如纸,那只血红的右眼死死盯着熔炉中相拥的两人,尤其是陆青崖。眼神复杂到了极点——有滔天的恨意,因他体内的天道烙印,有本能的孺慕,因血脉深处对父尊的感应,更有一种被强行卷入巨大秘密、失去掌控的茫然与愤怒!
“为了他…值?”叶红绡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,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挣扎,“你可知…父尊本源因何沉寂?就是因为他体内那道该死的紫金气息!那是什么?‘祂’又是谁?为何要缠上父尊?!还有你…”她的目光猛地刺向苏璃,“你这寂灭琉璃…到底是何物?为何能引动这一切?!”
她仅存的右手猛地攥紧,新生的左臂魔纹微微亮起,狂暴的魔气不受控制地在她周身翻涌,血瞳中戾气翻腾:“把话说清楚!否则…今日谁都别想离开此地!” 父尊沉寂,本源被锁,这让她本就偏执的性情濒临失控的边缘,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!
“叶红绡!冷静!”青鸾清叱一声,青金光芒流转,试图安抚她躁动的魔气。
“冷静?”叶红绡发出一声凄厉的尖笑,血瞳死死锁定苏璃,“父尊因他而寂!本源因他而锁!你让我如何冷静?!苏璃!回答我!你们体内…到底藏着什么鬼东西?!”
恐怖的魔压再次升腾,虽然远不及之前天魔本源降临的威势,却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与绝望!离火卫、戊土卫同时上前一步,气息锁定叶红绡,气氛瞬间剑拔弩张!
“红绡…你听我说…”苏璃强忍着剧痛,试图解释。
“说什么?说你们是灾星?!说你们体内藏着毁天灭地的秘密?!还是说…”叶红绡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尖锐,“…说那道紫金气息…那所谓的‘祂’…与我有关?!”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,瞬间噬咬了她的心!父尊最后那声难以置信的“祂”,以及吞噬紫金后立刻沉寂的反应…这绝非偶然!
她身形一晃,瞬间化作一道暗红残影,竟无视了青鸾三人的阻挡,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,直扑道台熔炉中的苏璃和陆青崖!那只新生的、覆盖着魔纹的左臂高高扬起,五指成爪,指尖缭绕着足以撕裂神魂的暗红魔光!她要抓住陆青崖!亲自探查他的心脉!她要弄明白,那该死的紫金气息,那让父尊都为之失态的“祂”,到底是什么!和自己…又有什么关系?!
“放肆!”澹台明镜幽暗的眼眸中寒光一闪!她并未起身,只是对着叶红绡扑来的方向,屈指一弹!
嗡!
一道纯粹的、由归墟道台寂灭道韵凝聚的灰白光环,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叶红绡身前!
光环出现的刹那,时间仿佛凝固!叶红绡那快如闪电的身影骤然停滞在半空!她周身翻涌的狂暴魔气如同遇到了绝对的克星,瞬间凝固、消融!那只抓向陆青崖的魔爪,距离目标仅有尺许,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!灰白光环散发出万物归寂的意韵,将她死死禁锢在原地!
“呃啊——!”叶红绡发出痛苦的闷哼,身体在光环的禁锢下剧烈颤抖,血瞳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怒,死死瞪着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陆青崖。
“归墟阁内,容不得你撒野。”澹台明镜的声音冰冷如万载玄冰,“天魔本源沉寂,是你自身血脉与意志的劫数,迁怒他人,徒增业障。关于‘祂’…时机未至,强求无益,徒招祸端。”
她目光转向熔炉中气息奄奄的苏璃:“当务之急,是救她。寂灭琉璃雏形若溃散,枯寂涅盘反噬,她必死无疑。而能救她之物…”
澹台明镜幽暗的目光,穿透了归墟阁的壁垒,仿佛投向了幽冥血海深处某个特定的方向。
“…就在这血海之底,万丈玄冰窟中——九幽冰魄莲。”
“此乃至阴至寒、却能孕育一线生机的天地奇珍。其莲心孕育的‘冰魄源炁’,乃稳固本源、修复道伤的圣品。唯有此物蕴含的极致冰寒生机,方能暂时冻结她体内濒临崩溃的寂灭琉璃雏形,为后续修复争取时间。”
“然玄冰窟乃血海极阴之地,内有上古玄冰兽守护,凶险异常。且…”她的目光扫过被禁锢的叶红绡和熔炉中的陆青崖,“…取此物,需引动至阳离火之力,方能短暂破开玄冰窟核心的极阴屏障。离火卫的南明离火,乃是最佳引子。”
离火卫闻言,赤红的眉毛一挑,瓮声道:“阁主有命,离火万死不辞!”
“仅凭离火一人,破不开玄冰兽的守护。”澹台明镜的目光最终落在叶红绡身上,“你体内新生的天魔左臂,蕴含破灭魔罡,对阴秽邪物有天然克制。更关键的是…”
她幽暗的眼眸仿佛能看透叶红绡的灵魂:“…你血脉深处,对那玄冰窟,对那九幽冰魄莲…应有源自本能的感应。此感应,可助你们避开最凶险的玄冰陷阱,直指核心。”
叶红绡血瞳一缩。本能感应?是了…自从进入幽冥血海,尤其是靠近某些极阴之地时,血脉深处确实会传来微弱的悸动…原来是因为这个?
“救她?”叶红绡看着苏璃,眼中恨意翻涌。救这个为了陆青崖不顾一切的女人?这个可能与自己父尊沉寂有关的女人?
“救她,亦是自救。”澹台明镜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因果的漠然,“寂灭琉璃若溃散,枯寂涅盘反噬爆发,不仅她会死,她怀中那小子体内被暂时压制的枯寂与烙印必将彻底失控。届时,距离他最近的你…首当其冲。天魔本源沉寂,你拿什么抵挡那足以湮灭化神的毁灭风暴?”
叶红绡身体一僵,血瞳中的恨意被冰冷的现实冲击。她看向陆青崖心口那布满裂痕的枯寂印记,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蔓延。澹台明镜的话,绝非危言耸听!
“更何况…”澹台明镜的声音如同最后的砝码,“…解开你父尊本源沉寂的关键,或许…也系于这寂灭琉璃之道上。她若死,此道断绝,你父尊…或永无苏醒之日。”
父尊…永无苏醒之日!
这八个字如同最沉重的枷锁,狠狠砸在叶红绡心头!她眼中的挣扎、恨意、不甘,最终被一种近乎绝望的冰冷所取代。
灰白光环悄然消散。叶红绡落回地面,踉跄一步才站稳。她低着头,长发遮住了血瞳,让人看不清表情。只有那只新生的、覆盖着魔纹的左臂,五指死死攥紧,指甲深深嵌入掌心,渗出暗红的血珠。
许久,一个沙哑、带着无尽疲惫与认命的声音,如同从齿缝中挤出:
“玄冰窟…在哪儿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