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久的沉默过后,宁言走了过来,在他面前蹲下。
他仰头去看沙发上坐着的喻承白,半跪在他脚边,问道:“你跟我在一起,会觉得不开心吗?”
喻承白立即道:“没有,我很开心。”
宁言说:“我也是,很开心。”
他没有像从前那样总是笑着,而是表情严肃地看着喻承白,严肃这个词显得过分冷漠。
或者该说是认真跟正经。
“所以是刚刚你说的那些事情,让你觉得不开心吗?”宁言问他。
“嗯,不太开心。”
宁言轻微皱起眉,思考了会儿,又抬头问他:“你怎么之前不说?”
喻承白似乎叹了口气,才道:“担心你觉得我烦人,觉得我想控制你,我害怕你会像之前一样一走了之。”
听到他的话,宁言愣了下,很意外道:“你怎么会这么想?”
喻承白难过地看着他,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埋怨:“因为你确实这样过。”
“可是这不一样吧?”
“我们当时已经结婚了。”而现在甚至没有结婚,喻承白没有说出后半句,眼睛却直勾勾看着他。
宁言却很快道:“可当时跟你结婚的人是伊薇,并不是我,我们原来的感情是一场骗局,本来就是假的,我走不是迟早的事情吗?”
喻承白立即道:“那现在呢?你还会走吗?”
“不会啊,我为什么要走?”宁言满脸的莫名其妙,看着喻承白的眼神充满了疑惑。
刚才喻承白对他掏心掏肺说了那么多,现在又说了那么多,而他此刻的表现,却只印证了一句话——
人和人是没办法真正共情的。
“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?”喻承白忽然道。
“对,我觉得你今天非常奇怪。”
“你有没有觉得我无理取闹?”
“那没有。”宁言手臂搭在他膝盖上,手掌撑着脸,仰头看着他,弯起眼睛道:“我觉得你吃醋了。”
确实吃醋了,但不仅仅是吃醋了。
他昨晚出去跟同事喝酒吃饭,伸手去摸同事的脸,充其量只能算作是导火线。
点燃了喻承白本就多疑不安的心,让他压抑在心底不肯表露出来的那些自认为见不得人的东西,一瞬间爆发了。
只是他爆发的不明显,像一阵风似的看不见,只能隐隐感觉压抑。
——宁言这个小傻子,甚至没感觉到什么压抑。
“你要是不喜欢的话,那我下次不去了?”宁言见他一直不说话,试探性地问他。
下次去不去待定,现在说肯定是要这么说的。
“我们是不是应该早点结婚?”喻承白忽然又道。
“可以啊。”宁言想也没想就点头。
喻承白低垂着眼睛,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带着笑容的人,他忽然有些茫然地发现。
这跟他预料的竟然完全不同。
在选择跟宁言坦白这段时间的不满不悦与焦躁时,他想过宁言会不服、会烦躁、会觉得他控制欲强,甚至连他们可能发生争吵都考虑到了。
因为他很确定,宁言是个不喜欢被控制的人。
十岁之前被泰莎一直关着,后面十几年都又‘宁言’这个名字囚禁着。
喻承白认为,他不会喜欢被婚姻两个字束缚。
结果在A跟b选项的选择题里,宁言硬生生做成了问答题,他的选择不仅不在喻承白的选项里,他甚至都不在喻承白给他的题目里。
——婚姻在宁言眼里不是束缚。
——是一张废纸。
——是狗屁。
在喻承白忐忑地向他提出结婚请求,生怕他会拒绝,生怕他会感到束缚与不适时。
宁言一口就答应了。
没有丝毫犹豫。
一个连克里斯监狱都能进出自如的人,一个连法律都不放在眼里的人,一个几乎被全球逮捕过的人,你期待他乖乖遵守婚姻法?
这是个天大的笑话。
喻承白觉得自己是个笑话。
“怎么了?”宁言愣了下,伸出手,去碰喻承白的眼睫。
喻承白眼尾淡红,眼睫微湿,眼神里都是抹不开的愁苦与浓烈的悲伤。
宁言边小心翼翼给他擦,边震惊道:“就结个婚,不至于高兴的哭了吧?”
“……”
“那我们晚点儿结婚?”
“……不行。”喻承白立即道。
宁言笑了,还半跪在他面前,拿起他放在膝上的一只手,轻轻贴着自己的面颊,问他:“怎么了?有话好好说,哭什么啊,我不是都答应你了吗?”
已经好好说了,说的明明白白,清清楚楚。
但眼前这个人无法理解,无法共情。
喻承白忽然道:“阿黎说你很擅长处理感情问题。”
宁言点头:“对,很好处理,其实来来回回就那么点儿事。”
喻承白问他:“那你能处理好我们之间的感情问题吗?”
宁言一怔,握着他手的动作都不自觉松开了,茫然道:“我们之间有感情问题吗?我们不是都要结婚了吗?”
“有什么问题还没解决?之前不都说开了吗?”
“还有问题?什么问题?”
喻承白静静地看着他那一脸真切的懵逼。
恍惚间,喻承白想明白了。
为什么最擅长处理情感问题的宁言,偏偏没办法将这种细腻带到自己的爱情与婚姻当中去。
因为这并非是他的本能,并非是他的本性。
对于顾九京来说拿捏旁人心理是吃饭喝水般的习以为常,几乎融入到他的习惯中去,很难改变。
而宁言则恰恰相反,他原本的性格是洒脱明媚,无拘无束的,像一辆没有终点的列车在草原上疾驰。
他之所以擅长处理爱情,是他后天学习到的一种技能。
这种技能没有彻底融入他的性格,当他没有刻意去使用的时候,就用不了。
在面对自己的时候,他处于完全放松的状态,他就是原来的他。
所以,他才没办法像发现别人恋爱中的问题那样,去发现自己爱人的不对劲。
因为他在生活,而不是在工作。
“你昨晚喝多了回来,有点难过。”喻承白说。
“我知道,我喝多了就那样,三少他们都知道,一喝多就容易伤感。以前三少十四五岁的时候,我喝多了抱着他的腿喊他爹,哭的要死不活,那丢人显眼的样子估计现在都还在三少手机里呢。”
“……”
“要不我让他现在发过来给你看看?”宁言有意哄他开心。
不过弄巧成拙了,喻承白皱着眉问他:“所以你喝多了,其实不止会对着我哭?”
“很正常吧,没人耍酒疯会只对着特定的人耍啊?”
喻承白看着他。
宁言觉得他好像又有点不开心了。
喻承白轻轻闭上眼睛,呼出口气。
在心里说,算了。
这个人确实就是这样的。
上一秒能难过忧伤叫人无比心疼,下一秒就会忘的干干净净,跟曾经的阿黎一模一样。前脚被他爸打完躲在房间里抹眼泪,后脚就能去问他爸能不能给点钱,他要去给朋友过生日。
宁言教给阿黎的,不仅是放肆,还有洒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