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赵匡胤这位“金牌调解员”的来回奔波、言辞恳切(夹杂着几分被迫营业的无奈)之下,秦济和赵湘终于各自找到了体面的台阶。
秦济在紫宸殿“勉为其难”地“原谅”了赵匡胤代为转达的“皇后悔意”和“赵家请罪”,并“看在匡胤立下不世之功、一片赤诚的份上”,下旨收回了对赵家的申饬,只象征性地罚了赵景渊三个月的俸禄以示“天威”。而长乐宫那边,赵湘也“感念圣恩浩荡”,解除了“闭门思过”,恢复了妃嫔请安,只是眉宇间似乎还带着一丝“强颜欢笑”的余韵。
表面上看,帝后关系确实“和缓”了,不再剑拔弩张,偶尔在公开场合还能说上几句话,甚至能就太平的学业或安和的近况简单交流几句。宫中紧绷的气氛也随之舒缓了不少。
然而,这“和缓”的程度,却远未达到众人预期的“重修旧好”、“恩爱如初”。它更像是一种小心翼翼的、刻意维持的距离感。仿佛那场“失和”的暴风雨虽然过去,但地上仍残留着未干的积水,需要谨慎绕行。
这微妙的“度”,正是赵湘主动要求的。
“陛下,”那晚在秦济再次踏足长乐宫、屏退左右后,赵湘依偎在他怀里,指尖无意识地把玩着他衣襟上的盘扣,声音带着点慵懒的算计,“戏唱到这儿,臣妾觉得……火候还差一点。”
“哦?”秦济低头,下巴蹭着她的发顶,带着笑意,“皇后还想怎么唱?让匡胤再回来哭一场?”
“去!”赵湘嗔怪地拍了他一下,“臣妾是说,咱们别一下子就和好得蜜里调油,仿佛前些日子的别扭从未发生过。那样……未免太假了,也显得咱们之前那场戏白演了。”
秦济挑眉,示意她继续说下去。
赵湘坐直了些,眼中闪烁着冷静而锐利的光芒,像只准备捕猎的猫:“咱们现在这样,比冷战那会儿稍好一点,但彼此间又隔着点什么的状态,正好。这叫……引蛇出洞。”
“想要撒鱼饵钓鱼?”秦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。
“对!”赵湘点头,眼中带着一丝冷意,“前些日子风声鹤唳,那些心思浮动、想浑水摸鱼的魑魅魍魉都缩了回去。如今风波看似平息,咱们又刻意维持着这点‘隔阂’,给了他们一种错觉——帝后之间仍有裂痕,有机可乘!”
“陛下您想,那些之前想攀附赵家、如今又观望的墙头草;那些觉得本宫‘失宠’、想在后宫另寻靠山的;甚至……那些真以为赵家被陛下厌弃、想趁机踩上一脚的……是不是都该蠢蠢欲动了?”
她顿了顿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:“咱们就维持着这‘面和心不和’的样子,给他们留出点缝隙,让他们自己跳出来。谁是忠,谁是奸,谁是摇摆不定,谁是想火中取栗……一目了然。
正好借着这个机会,把这宫里的、朝堂上的污秽,再好好清理一遍。也让咱们这出‘帝后失和’的大戏,收尾收得更合理、更顺理成章——等把这些跳梁小丑都收拾干净了,咱们再‘冰释前嫌’,岂不更显得帝后同心,情比金坚?”
秦济静静地听着,看着怀中女子冷静分析、运筹帷幄的模样,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纵容。他伸手,轻轻抚过她细腻的脸颊,指尖带着薄茧的触感。
“皇后此计甚妙。”他低笑,声音里带着赞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,“只是……要委屈皇后,还得继续‘强颜欢笑’一段时日了。”
“不委屈。”赵湘顺势蹭了蹭他的掌心,眼中狡黠重现,“只要陛下记得,等‘收网’那日,多给臣妾些‘补偿’就好。” 她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。
秦济大笑,将她搂紧:“好!朕允了!皇后想要什么补偿,尽管开口!朕倒要看看,这潭浑水里,能捞出些什么鱼虾来!”
帝后相视一笑,默契在无声中流淌。一场新的、名为“和缓”实为“钓鱼”的戏码,在平静的湖面下,悄然拉开了帷幕。
这一日,长乐宫请安散去后,苏昭容却留了下来。
苏昭容出身清贵,其兄苏轼、苏辙皆是秦济倚重的文臣,她本人性情疏淡,不喜争抢,在后宫中也算一股清流。她今日前来,并非为了试探或攀附,而是真心担忧。
“娘娘,”苏昭容并未拐弯抹角,待宫人退下后,便捧出一卷装帧精美的字帖,声音温婉,“这是家兄新得的米襄阳(米芾)早年手札摹本,是早些日子米襄阳送予家兄的,又到了臣妾这里,笔意天真烂漫,颇有奇趣。臣妾想着娘娘素喜书法,或可解颐一二。臣妾观娘娘今日气色虽好了些,但眉宇间似仍有郁郁之色……娘娘还需放宽心才是。” 她的话语带着真诚的关切,眼神澄澈,并无丝毫钻营之意。
赵湘看着苏昭容,心中微暖。这位苏昭容,是少数几个真心实意待她的人之一。她接过字帖,指尖拂过那力透纸背的摹本,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、带着感激与些许无奈的苦笑:“苏昭容有心了。苏轼的墨宝,米襄阳的奇崛,确是难得的珍品。本宫……多谢你挂怀。”
她并未否认苏昭容的观察,反而顺着她的话,轻轻叹了口气,将那点“郁郁之色”演绎得更加自然:“这心里头的事,非一朝一夕能解。前番种种,虽已过去,但终究是……伤了情分。” 她语气幽幽,点到即止,将一个受过情伤、表面平静内心仍有波澜的皇后形象刻画入微。
苏昭容闻言,眼中担忧更甚。她深知帝后情深,如今见皇后娘娘如此“意难平”,只觉造化弄人。她温言劝慰道:“娘娘切莫过于伤怀。陛下待娘娘之心,臣妾等皆看在眼中。此番波折,想必陛下心中亦有悔意。假以时日,定能冰释前嫌。要是陛下赏光到我那里去,我也会劝陛下的。” 她真心实意地相信帝后最终会和好。
赵湘看着苏昭容真挚的眼神,心中闪过一丝歉意,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那份带着倦意的浅笑:“但愿如你所言吧。苏昭容这份心意,本宫记下了。” 她将字帖珍重地放在手边,“这幅字帖,本宫会好好欣赏。你且去吧。”
苏昭容见皇后收下心意,又劝慰了几句,便告退了。她步履轻盈,心中为皇后感到惋惜,却也相信时间能抚平一切。她并未察觉,自己无意中成为了皇后“强颜欢笑”、“余怒未消”状态的一个有力“人证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