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内的灯光是暖黄色的。
顾晓寒换上了一双粉色的兔子拖鞋，又从鞋柜里拿出了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，放在许逸脚边。
拖鞋是灰色的，上面没有任何图案，简单干净。
她抱着那只蓝色背带裤的小熊，像抱着什么珍宝，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客厅的单人沙发上，还给它摆了个端正的坐姿。
许逸换上鞋，跟着她走进客厅。
一切都充满了生活的气息，温暖而真实。
这种气息，冲淡了许逸身上残留的影院里的压抑，也驱散了深夜街头的凉意。
他看着顾晓寒的背影，她正从冰箱里拿水。
她的心情似乎真的好了很多。
这让他一直悬着的心，终于落回了实处。
“喝水。”
顾晓寒把一杯水递给他，自己也拿了一杯。
玻璃杯壁上凝着细小的水珠，带着凉意。
许逸接过来，指尖触到那片冰凉，人也跟着清醒了几分。
他在沙发上坐下，小熊就在他旁边的位置，用那双黑色的塑料眼睛无声地看着他。
客厅里很安静。
只有冰箱偶尔发出的轻微嗡鸣。
顾晓寒没有坐，她靠在书桌旁，喝了一口水。
“许逸。”
她忽然开口。
“嗯？”
他抬起头。
“我们去做一件更有挑战性的事情吧。”
她转过头，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，里面跳动着一种许逸从未见过的，名为兴奋的光。
许逸的心里，忽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。
“什么事？”
“我们去徒步吧。”
她放下水杯，几步走到他面前，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热切。
“徒步四十公里。”
空气凝固了。
许逸拿着水杯的手，停在了半空中。
他怀疑自己听错了。
“啊？”
一个单音节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，带着全然的不可思议。
四十公里。
这个数字像一颗小石子，投进了他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，瞬间激起了千层浪。
他的大脑飞速运转。
四十公里是什么概念？
是从这个城市的南边走到北边，还要再绕个圈。
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。
这双腿，最长的记录大概是高中时跑的一千米，那次跑完他感觉自己去了半条命。
现在，要去走四十公里。
他几乎能立刻想象到自己双腿抽筋，瘫在半路，像条被晒干的咸鱼一样动弹不得的画面。
一股畏惧的情绪，从脚底板迅速蔓延上来。
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，还有那几乎被抽空的精神力，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
他想拒绝。
理智告诉他，必须拒绝。
可当他抬起头，对上顾晓寒的视线时，那个“不”字却卡在了喉咙里。
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玩笑的成分。
她是认真的。
她一个女孩子，看起来文文静静，甚至有些瘦弱，却能面不改色地提出这样一个近乎疯狂的建议。
那双清澈的眼睛里，有一种笃定的力量。
仿佛在说，我能行，你呢？
一种莫名的，有些不甘的情绪，在他心里悄然滋生。
凭什么。
凭什么她可以，他就不行。
他今晚所有的颓丧，所有的自我否定，似乎都在她这个提议面前，变得有些可笑。
不过是走路而已。
虽然是四十公里。
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，就再也压不下去了。
那股在游戏厅里燃起的，不服输的劲头，又一次占据了上风。
他不想在她面前，承认自己不行。
尤其是在她用那种方式，陪着他度过了这么糟糕的一个晚上之后。
他握着水杯的手，不自觉地收紧了。
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。
“好。”
一个字，从他嘴里说出来，声音不大，却很清晰。
他自己都惊讶于这份果断。
顾晓寒的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。
那笑容明亮得，几乎能照亮整个房间。
“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！”
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雀跃。
许逸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原来，让她开心，好像也不是一件那么难的事情。
“那我们说定了。”
顾晓寒拍了拍手，显得很有干劲。
“后天出发，怎么样？”
“后天？”
“对，明天我们准备一下需要的东西，顺便养精蓄锐。”
她已经完全进入了“队长”的角色，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起来。
许逸发现，自己竟然毫无异议。
他甚至开始有点期待了。
“需要准备什么？”
他主动问道。
“我想想啊……”
顾晓寒拿起手机，打开备忘录，一边念一边输入。
她语速很快，但条理清晰。
“还有，防晒霜、帽子、充电宝、小药箱，创可贴和碘伏一定要有，万一脚磨破了可以用。”
许逸认真地听着，把这些东西一一记在心里。
他发现，当有了一件具体的事情需要去完成时，那些乱七八糟的负面情绪，真的会暂时退到角落里去。
而现在，他的世界里，被四十公里的路，还有这些琐碎的准备事项填满了。
“路线我看好了，就走我们市郊的那条绿道，全程都有路标，很安全，风景也好。”
顾晓寒把手机递给他看。
屏幕上是一条绿色的线路，蜿蜒穿过山林与湖泊。
照片里的景色很美，天空湛蓝，树木葱郁。
看着那条路，许逸心里的恐惧，不知不觉就少了一些，反而多了一丝向往。
或许，去走一走，真的会不一样。
“好。”
他点头。
“那就这么定了。”
顾晓寒收回手机，脸上是心满意足的笑容。
“时间不早了，早一点休息吧。”
“嗯。”
许逸站起身。
他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小熊，又看了一眼顾晓寒。
走进了他的房间里。
第二天清晨的阳光，不像前一晚的霓虹灯那般刺眼。
它穿过窗帘的缝隙，在木地板上投下几道温暖而柔和的光斑。
空气里有烤面包片的焦香，还有淡淡的牛奶味。
许逸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，顾晓寒已经坐在了餐桌旁，正晃着腿，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敲着桌面。
她换了一身宽松的家居服，头发随意地扎成一个丸子头，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，显得有些慵懒。
这副模样，和他昨晚见到的那个果断干练的“队长”判若两人。
“吃吧。”
许逸把盘子放到她面前。
简单的煎蛋和烤吐司，旁边是一杯温牛奶。
“哇，看起来不错嘛。”
顾晓寒拿起吐司咬了一大口，腮帮子鼓鼓囊囊的，像只屯食的仓鼠。
许逸在她对面坐下，默默地喝着自己的牛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