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围的人渐渐走光了。
许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又缓缓地吐出。
他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，才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，重新落回到已经黑下去的屏幕上。
“你知道吗？”
他的声音很低，带着一种梦呓般的飘忽。
“我以前，也差点弄丢了一个人。”
“一个……很重要的人。”
他的话，像一颗石子，重重地砸进了顾晓寒的心底。
她握着他的手，猛地一紧。
她看着他被银幕残光勾勒出的侧脸，那个轮廓，在这一刻，显得无比脆弱，又无比遥远。
原来，在他天马行空的浪漫灵魂之下，也藏着这样沉重的故事。
藏着一个，差点就弄丢了的，很重要的人。
许逸的睫毛颤了颤，那点晶莹的亮光终于坠落，无声无息地没入皮肤。
他松开了紧握的拳头，手心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。
顾晓寒感觉到他掌心的战栗正在平息，那股滚烫的温度也渐渐回落。
“走吧。”
他的声音依旧沙哑，却比刚才多了一丝清明。
顾晓寒没有说话，只是点了点头，跟着他站起身。
她的手，自始至终没有放开。
影厅外的世界，灯火通明，人声鼎沸。
刚才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的悲伤，此刻被商场里喧闹的背景音乐和来往的人流冲淡了许多。
可那种稀释，只是表面的。
顾晓寒能感觉到，握着她的那只手，依旧带着一丝脱力的疲惫。
他没有说要去哪里，只是牵着她，漫无目的地走着。
穿过人来人往的服装区，绕过香气四溢的美食广场。
他们的沉默，在吵闹的环境里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，与世隔绝的气场。
顾晓寒的目光，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。
他垂着眼，看着脚下的路，侧脸的线条在商场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。
那个在舞台上光芒万丈，在生活中随性浪漫的许逸，此刻像一个迷路的孩子。
最终，许逸停在了一排娃娃机前。
五颜六色的毛绒玩偶被塞在透明的玻璃箱里，圆滚滚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外面。
几个年轻的女孩正围着一台机器，发出阵阵兴奋的尖叫和失望的叹息。
许逸的目光，落在一台机器里。
那里面只有一种玩偶。
一只穿着蓝色背带裤，戴着一顶黄色小帽子的棕色小熊。
他的眼神，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。
“想要哪个？”
他忽然转过头，轻声问她。
他的声音很轻，像是怕惊扰了什么。
顾晓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，看到了那只小熊。
“那个……小熊吗？”
“嗯。”
他应了一声，然后放开了她的手，走到机器前。
顾晓-晓寒的手心一空，那点温暖抽离，让她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。
她看着许逸的背影。
他掏出手机，扫了码，屏幕亮起，显示出游戏次数。
他握住摇杆，眼神专注得像是在进行一场至关重要的手术。
机械爪晃晃悠悠地移动到小熊的上方，缓缓下落。
夹住了。
周围的女孩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。
机械爪升起，带着那只小熊，摇摇晃晃地移向洞口。
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。
就在洞口的上方，爪子忽然一松。
小熊掉了下去，重新落回玩偶堆里。
“哎……”
周围传来一片惋惜的声音。
许逸没什么表情，只是抿了抿唇，又投了币。
第二次，同样的位置，同样的结局。
第三次，第四次……
他像是跟那只小熊较上了劲，一次又一次地尝试。
他不再是那个沉浸在悲伤里的许逸。
此刻的他，眼神里带着一种固执的，不服输的劲头。
这股劲头，冲淡了他眉宇间的郁色，让他重新变得生动起来。
顾晓-晓寒就站在他身后，静静地看着。
她没有催促，也没有出声打扰。
她忽然觉得，他或许需要的，就是这样一件事情。
一件可以让他把所有翻涌的情绪，都暂时倾注进去的事情。
一个简单，纯粹，输赢都无伤大雅的目标。
周围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。
只有他们两个人，还守在这台机器前。
不知道是第几次尝试。
机械爪再一次夹住了那只小熊。
这一次，似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稳。
许逸的呼吸都停滞了。
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缓慢移动的爪子。
在所有人的注视下，那只穿着蓝色背带裤的小熊，终于“咚”的一声，掉进了出口。
“中了！”
旁边一个不认识的女孩比他们还要激动，跳起来喊了一声。
许逸的身体，在那一瞬间，好像才彻底放松下来。
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，唇角，终于有了一点微不可见的弧度。
他弯下腰，从出口里把那只小熊拿了出来。
玩偶的做工很精致，触感柔软。
他转过身，把小熊递到了顾晓寒面前。
“给。”
顾晓寒愣愣地看着他。
他的眼睛里，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红，可眼底深处，却有了一点点亮光。
那不是泪光。
是重新燃起的，属于他自己的光。
她伸出手，接过了那只小熊。
小熊的身上，仿佛还带着他指尖的温度。
“谢谢。”
她把小熊抱在怀里，轻声说。
“不客气。”
他笑了笑，那笑容很浅，却很真实。
“走吧，回家。”
他们走出商场，外面的夜风带着一丝凉意，吹在脸上很舒服。
城市的喧嚣在深夜里渐渐沉淀下来，路上的车辆和行人都变得稀少。
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，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又在下一盏路灯下，缩得很短。
谁都没有再提起那部电影。
他们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。
聊学校里的趣事，聊最近新出的游戏，聊哪家的烧烤最好吃。
许逸的话渐渐多了起来，虽然声音依旧有些低，但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时的那种随性。
顾晓寒抱着那只小熊，认真地听着，时不时地回应一两句。
她知道，他在用这种方式，努力地把自己从那个深渊里拉出来。
而她要做的，就是在旁边，陪着他。
到了顾晓寒家楼下，一盏昏黄的路灯安静地亮着。
“我到了。”
她停下脚步。
“嗯。”
许逸也停了下来。
他看着她，路灯的光柔和地洒在她的脸上，给她白皙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暖光。
她怀里抱着他赢来的小熊，眼睛亮晶晶的。
“今天……谢谢你。”
许逸忽然开口。
“谢我什么？”
顾晓寒有些不解。
“谢谢你，”他顿了顿，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，“陪我坐了那么久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
顾晓寒摇了摇头，抱紧了怀里的小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