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传影卫。”
陈睿渊转身,烛火将他的身影映在墙上,拉得格外修长。
待暗卫首领单膝跪地,他压低声音道:“即刻带人去浮玉楼,暗中护好秦朗周全。若镇南王有异动,无需请示,直接动手。但记住,不可暴露身份,更不能让秦朗察觉有人相助。”
暗卫领命消失在夜色中。陈睿渊拾起案上秦朗的推恩令,目光扫过“分而治之,弱藩强干”八字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。
镇南王陈昊宴请秦朗,究竟是爱才心切,还是另有盘算?他倒要看看,这场浮玉楼之宴,会掀起怎样的波澜。而他的影卫,就像藏在暗处的利刃,随时准备斩断一切危及秦朗的危机。
穿过十二面铜镜交错的回廊,秦朗踏入浮玉楼主厅。
鎏金烛台将鲛绡帐幕染成琥珀色,镇南王陈昊斜倚在青玉榻上,玄色蟒纹袍在烛火下泛着冷光,腰间佩剑吞口处的螭龙纹吞吐着暗红宝石,与他眼底的精光相映成趣。这与演武场高台上远观的威严身影不同,此刻近看,陈昊络腮胡间凝结的酒渍、指节上纵横的刀疤,都透着沙场悍将的暴戾气息。
“好胆量!”
陈昊猛地掷出酒壶,壶嘴擦着秦朗耳畔钉入立柱,溅起的木屑混着酒香扑在脸上,“演武场看你像根青竹,没想到敢单刀赴会。”
他抬手示意,两侧侍女托着嵌满夜光珠的漆盘鱼贯而入,盘中玉盏盛着泛着金箔的琼浆,在烛火下流转出诡异光晕。
秦朗垂眸避开那刺目的光,余光却瞥见镇南王腰间玉佩——正是传闻中先帝亲赐的虎符残片,缺口处凝着暗红痕迹,像干涸的血痂。这细节远比十二面铜镜更令他心惊,原来这位手握重兵的王爷,连赴宴都带着震慑之意。
“坐下。”
陈昊突然拍案,震得满桌夜光珠簌簌跳动,“听说你父亲秦明在幽州把西梁人打得屁滚尿流,镇西侯的虎符,倒比本王这半截残片威风多了。”
他抓起玉壶重重斟酒,酒水飞溅在青玉案上,“青州水师守着沿海十七座城池,幽州铁骑却能把西梁王庭踏平,老秦家的刀法,果然名不虚传。”
秦朗屈身落座,软剑不经意间横在膝头:“王爷谬赞。家父常说,守土卫疆乃臣子本分。倒是王爷麾下的青州水师,连番挫败南越流寇,这份功绩才叫人钦佩。”
他望着盏中金箔沉浮,想起临行前武夫子的提醒——镇南王与镇西侯分镇两端,看似拱卫皇室,实则暗中角力多年。
陈昊突然放声大笑,震得鲛绡帐幕簌簌作响:“好个本分!你拆解弩机时那股子狠劲,倒真有几分你老子当年单骑破敌营的风采。”
他探身逼近,酒气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,“不过幽州与青州相隔千里,本王倒好奇,你这颗棋子,究竟是想落在哪方棋盘?”
秦朗指尖轻抚过杯沿,金箔在酒液中沉浮不定,倒映出他眼底沉静的锋芒:“王爷见笑了,秦朗不过一介书生,既无沙场点兵之能,也无纵横捭阖之智。在这学院大比的棋盘上,学生只想着走好每一步棋。”
他抬眼迎上陈昊锐利的目光,声音不卑不亢,“至于青州与幽州,同属大陈疆土,镇南王与家父,皆是为陛下守土的肱骨。在秦朗看来,棋子落在哪里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,这盘棋,要下得问心无愧。”
他顿了顿,端起酒杯却不饮,转而轻轻放在案上:“就像拆解弩机,看似拆的是机关,实则破的是人心。王爷今日设宴,想必也不是为了与秦朗论兵。若王爷有什么赐教,还请直言。”
陈昊重重一拍青玉案,震得夜光珠乱颤,笑声如滚雷炸开:“好个庶子!前日策论写得鞭辟入里,昨日诗会又压得鸿鹄书院那群酸儒抬不起头,今日拆解弩机更是让工部那群老骨头都看直了眼!”
他探身逼近,酒气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,“你那嫡兄秦穆,哪有你这般文武双全的风采?”
鎏金酒壶在他手中划出寒光,重重砸在秦朗身侧案几:“本王帐下正缺个能提笔安天下、横剑定乾坤的人物!跟着我,青州水师的战船任你调遣,日后朝堂之上——”
话音陡然压低,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鲛绡帐上,化作张牙舞爪的巨兽,“不比你在秦家看人眼色、在国子监与小儿争名夺利痛快?”
秦朗指尖扣住膝头软剑的缠绳,垂眸避开陈昊灼灼目光,声线却如淬了寒铁般沉稳:“王爷错爱了。秦朗一介书生,既不懂水师调度,也无封王野心。这两日在大比中拼尽全力,不过是想证明——”
他忽地抬眼,烛火在眼底烧出两簇跳动的光,“证明即便身为庶子,也能靠真才实学在这世道立住脚跟。”
陈昊挑眉正要开口,却被秦朗截断话头:“况且家父常言,食君之禄,忠君之事。秦朗承蒙国子监栽培,如今只想在大比中全力一搏,为朝廷选出真正的可用之才。王爷麾下猛将如云,秦朗这点微末伎俩,实在不敢妄称辅佐。”
他双手捧起未饮的玉盏,恭敬搁在案边,“但王爷今日提点之情,秦朗铭记于心。”
陈昊猛地抓起案上令牌,青铜冷意沁入手心,却浇不灭他眼中翻涌的炽热:“国子监的破牌子能当饭吃?”
他将令牌狠狠掷回,在玉案上撞出刺耳声响,“本王见过太多自诩清高的书生,最后还不是跪在权力脚下!你以为三皇子真把你当肱骨?不过是棋盘上一颗随时能弃的卒子!”
他忽地扯开衣襟,露出胸口狰狞的箭伤疤痕:“看看这道疤!是先帝亲征时,本王替他挡下的流矢!可结果呢?如今朝堂上那些老匹夫,还不是处处掣肘青州水师!”
陈昊的声音骤然压低,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,“跟着我,你能执掌真正的权柄。只要你点头,明日就能让你那嫡兄跪着给你斟茶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