承乾宫。
地龙暖融融的,沈婕妤身着白色狐裘,靠在软榻上,她放下手中的青瓷茶,又在白瓷碟里挑挑拣拣一番,嫌弃的放下刚拿起的梅子蜜饯。
“母妃,怎得不开心?这可是眼下宫里最紧俏的蜜饯。儿臣听御膳房刘公公说,只有坤宁宫才有,连西芳殿都没有。母妃还有什么不满意的?”
萧霁盛说着,也拿起一颗,放在嘴里咀嚼,他微微眯起眼,甚是陶醉。
“这蜜饯是好东西,就是这瓷碟,真是碍眼!”沈婕妤一脸嫌弃。
萧霁盛伸出手,握了握沈婕妤的手,“母妃放心,若事成,将来儿臣荣登大宝,母妃便是太后。到时候,想用什么样的瓷碟没有?”
正说着,春梅快步走进大殿。
她步履匆匆,脸上带着一丝窃喜。
“娘娘,方才浣衣局的婢女颜予初,拿着食盒去了冷宫,想是给那位送去的。”
“哦?颜予初?她不是皇后娘娘的狗吗?怎么皇后将简伊打入冷宫,她背着主子给简伊送吃的?她这么不开眼,敢去触霉头,怎么不把她处置了?”沈婕妤挑眉,丹凤眼透着凌厉之气。
“奴婢告诉了御前侍卫。来了一队人查问。后来,御前侍卫领长孙贞烈到了。只是,他查完之后,竟然让她送了进去。那长孙贞烈还说,‘皇后娘娘未曾明令禁止送吃食,这次便罢了。但往后不必再送,皇后娘娘自会安排人送。’”
沈婕妤听着,脸色越来越阴沉,“呵,好一个‘未明令禁止’!长孙贞烈这分明就是故意。”
萧霁盛闻言,勾唇浅笑。
“盛儿,你笑什么?”沈婕妤声音提高八度。
“既然未明令禁止,明日本宫不妨也送她一顿好的,定让她吃得饱饱的上路。”
沈婕妤说着,嘴角牵起笑,好像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。
“哎......母妃何须为了这点小事动怒?”萧霁盛笑道。
“那长孙贞烈跟本王要了简伊,本王已许他了。母妃,莫要跟一个冷宫弃妃计较。如今,她浪荡名声在外,都说她和老五不清不楚。你觉得皇后还会待见她吗?不如留下来,当本王赏手下鹰犬的玩物。”
沈婕妤嘟起嘴,柳眉紧蹙。
“皇儿是心软了?那贱人肚子里的野种,皇后娘娘虽心里这样认为,可嘴上并没有承认。若皇后舍得吞下这颗老鼠屎,就说她肚子里的野种是老六的,届时,皇儿若强当太子便名不正言不顺!岂不麻烦?”
萧霁盛端起茶壶,慢条斯理地倒满茶杯。
“母妃稍安勿躁。处置她皇后迟早会动手,怎用母妃亲自来呢?也许,皇后留着她,就是故意试探,若我们沉不住气,被抓了正着,岂不是上了皇后的当。”
“皇儿!那孩子活着,便是心腹大患!皇后分明是想用她腹中的孩子,稳住朝中那些还心系太子的老臣,阻碍皇上重新立储!”
“母妃不用担心,立储之事,今日便有结果。若无意外......圣旨马上就会到。”萧霁盛捻动手中的茶盏,嘴角勾起浅笑,成竹在胸。
沈婕妤眼睛一瞪,一脸不可置信,“真的?皇儿何时说动你父皇了?”
萧霁盛微微一笑,一脸高深莫测。
正说着,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,大太监周全小跑着冲进来,他跑得气喘吁吁。
“娘娘!王爷!苍梧王从紫宸殿出来了!”
“哦?”萧霁盛闻声站起身,他忙问道,“可问了苍梧王,他如何说?”
周全面露为难,话音带着哭腔,“苍梧王殿下脸色铁青,难看得紧。奴才过去问了,苍梧王他......他瞪了奴才一眼,还让奴才滚。奴才又追着,说是王爷想知道,他......他只说了一句......‘玉玺丢了!还立什么储!’”
萧霁盛一脸期待瞬间破裂,他咬着后槽牙,勃然大怒,“什么?玉玺丢了?”
萧霁盛抬起手臂,一把将手中的茶盏摔得粉碎,瓷片四溅,吓得周全身子一抖。
“废物!紫宸殿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?怎么会丢了玉玺!”
说着,也顾不得地上的碎瓷片,大步在殿内走来走去。
所有的谋划,就差一点点,只差那个玉玺印章,便可以大功告成了。这让他怎么能甘心!
“去死!都给本王去死!”萧霁盛大叫着,将桌上的茶壶,蜜饯尽数扔在地上。看瓷器摔得七零八落,他怒火中烧心,才稍微好一点。
“皇儿!莫要恼怒!冷静!盛儿”沈婕妤惊惧着,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。
萧霁盛大口大口的喘气,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。
他沉着脸,目光越来越冷,看向沈婕妤,话音好似淬了毒,冰冷且狠厉。
“母妃,就按你说的做!派人去冷宫,毒杀简伊!”
说着,他嘴角噙着一抹笑容,“既然,本王不顺,你们便都别好过!皇后想用这枚棋,我偏偏要毁掉。”
说完,他不再多言,迈着大步,愤然而去。
夜幕四合,皇宫东北角的承恩宫静得如同一潭死水。月色清冷,照着斑驳的宫墙,寒意逼人。
一道黑影,顺着宫墙如鬼魅般悄无声息的飘至墙下,几个闪身,到了一株古树旁,身子一轻,纵身跃起,攀上古树。
很快,他两三步跳跃至树梢,又抬腿一跨,便站上了宫墙,又如一片叶子一般,飘飘忽忽地落地。
寝殿的西厢,一盏如豆的盈盈灯火亮着,好似冰原中的一粒火种。
简伊正坐在桌边,她身着一身藕荷色夹棉襦裙,正是白天里宸贵妃“赏”她的。她如今就着昏暗的灯光,缝补她白天换下的衣裳。
她嘴里轻轻哼着歌,也是听白天宸贵妃哼唱的。
“扑哧”简伊笑出声,想起白天,她哼唱这首歌,宸贵妃听到又疯病复发,高举着双手,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。
这冷宫有了她,日子倒没那般难耐了。
忽而,窗户纸被点破一个洞,一个深邃的眸子窥探进来。